第13章 窥镜(1/2)
“走!……活下去!……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活得……久!”
沈逸尘嘶哑的、带着滚烫血腥气和穿透灵魂悲悯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惊雷,狠狠劈在林婉清混沌的意识里!他那只沾满血污、冰冷如同铁钳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托付千钧的决绝!
巨大的冲击和那字字泣血的嘱托,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刺穿了林婉清因剧痛和绝望而僵滞的神经!活下去!带着蛀洞里的名单!带着“槐根”的希望!带着他沈逸尘用命换来的嘱托活下去!
“在那里!抓住他们!别让姓沈的跑了!” 杜魁那凶戾如同豺狼的咆哮在豁口上方炸响!黑色的身影如同秃鹫般扑了过来,皮靴踏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没有时间了!
林婉清眼中所有的茫然、痛苦瞬间被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取代!她猛地一咬牙,不知哪里涌出的力气,借着沈逸尘那死命的拖拽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追兵扑来方向相反的、染坊深处更荒僻的断壁残垣,不顾一切地冲去!
沈逸尘拖着她,踉跄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下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咬着牙,嘴角不断有新的血沫涌出,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燃烧的意志!
“分开!……引开……他们……书……你带走……”他一边拼命拖着林婉清奔跑,一边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哑地在她耳边低吼,同时将手中那本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沾满两人鲜血的《东京梦华录》,粗暴地塞进她死死护在胸前的靛蓝色布包里!
林婉清的心脏被狠狠攥紧!分开?!他这个样子,分开就是死路一条!
“不!一起……”她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
“走——!”沈逸尘猛地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将她往前一推!动作决绝而惨烈!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却因为反作用力,猛地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撞在一堵半塌的砖窑断壁上!
“噗!”一大口暗红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砖石和尘土上!他的身体沿着断壁缓缓滑坐下去,头无力地垂下,那只一直强撑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缓缓地、不甘地阖上。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逸尘——!”林婉清被推得向前扑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她挣扎着想爬回去。
“抓住那女的!书在她身上!”杜魁凶戾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林婉清猛地回头!看到杜魁那张狰狞的疤脸和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正绕过倒塌的砖窑,朝着她和昏迷的沈逸尘猛扑过来!距离不过十几步!
巨大的恐惧和沈逸尘那“活下去”的嘶吼在她脑中疯狂撕扯!她看着沈逸尘倒卧在断壁下、生死不知的身影,看着杜魁那如同恶鬼般扑来的身影,看着怀中那本染血的、承载着无数人性命的古籍……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为了“槐根”!为了那些名字!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平了她所有的犹豫和悲恸!她猛地从地上爬起,甚至顾不上拍打满身的泥土,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靛蓝色布包,拖着剧痛的脚踝,朝着染坊深处、那片倒塌得最为彻底、如同巨大垃圾场的废墟深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追!别让她跑了!”杜魁厉声咆哮,带着打手紧追不舍!他看了一眼倒卧在断壁下、气息奄奄的沈逸尘,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竟没有立刻去管,显然在他心中,那本“书”和林婉清这个活口,价值更大!
林婉清在断壁残垣、瓦砾垃圾中拼命奔跑、翻滚、躲藏!脚踝每一次落地都传来钻心的剧痛,怀里的布包沉重地撞击着她的肋骨。身后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呼喝声、砖石被踢飞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这片废墟虽然杂乱,但范围有限,她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她即将被逼入一处死角、绝望地闭上双眼的瞬间!
“小姐!这边!快!”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却异常急促和熟悉的嘶哑嗓音,如同天籁般,从一堆半人高的、坍塌的染缸碎瓷片后面响起!
是阿四!车夫阿四!
林婉清猛地睁眼!只见阿四那佝偻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狸猫,从碎瓷片堆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沾满汗水和灰尘,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异常锐利和焦急的光芒!他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厚重的、沾满油污的破麻布,正拼命朝她挥舞示意!
绝处逢生!林婉清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扑向阿四藏身的碎瓷堆!
就在她扑入阴影的瞬间,阿四手中的破麻布如同巨大的斗篷,猛地兜头盖下!将她连同她怀里的靛蓝色布包,严严实实地罩住!一股浓烈的汗味、油污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紧接着,林婉清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拽着,在碎瓷片和瓦砾堆中快速移动!耳边传来阿四压抑的喘息和碎瓷被身体蹭动的哗啦声响。麻布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视线,她只能被动地被拖拽着,在黑暗中颠簸、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十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拖拽终于停止。覆盖在头上的破麻布被猛地掀开!
刺目的晨光瞬间涌入!林婉清被晃得眯起了眼。她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极其狭窄、散发着浓重桐油和汗酸味的空间里——是阿四那辆黄包车的车厢!
阿四那张布满皱纹、沾满汗水的脸出现在车厢口,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急促地低声道:“小姐!坐稳了!千万别出声!” 说完,他迅速将一块同样肮脏的油布盖在车厢敞开的尾部,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透气。
“嘎吱——”
沉重的车辕被抬起的声音。车轮开始滚动。
林婉清蜷缩在冰冷狭窄的车厢里,如同惊弓之鸟。怀里的靛蓝色布包依旧被她死死按在胸前,里面那本染血的《东京梦华录》和沈逸尘最后的嘱托,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脚踝的剧痛和浑身的擦伤在颠簸中更加清晰。她透过油布尾部那道狭窄的缝隙,紧张地向外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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