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步步惊心(2/2)

“我不走。”

“但我也不会留在谁身边。”

“我只是……在这里。”

欧阳青青抱着琴,轻声说:“够了。”

“什么够了?”

“你现在这样,就够了。”

西方玉站在三步外,忽然笑了下。

很小的一个笑,一闪就没了。

她抬头看天。

云散了一些,月光漏下来,照在她袖口那个“玉”字上。

针脚很细,几乎看不见。

但她知道它在。

上官孤云站着,背对着她们。

墨色劲装染了尘,银丝大氅裂了口,剑已入鞘,掌心还残留着灰。

他听见远处又响起梆子声。

还是那句:

“血煞退,孤云立,杭州今夜安——”

更夫的梆子声还在巷子里回荡,那句“杭州今夜安”像钉子一样扎进暗处的一双耳朵。

独眼大师蹲在废巷拐角的墙根下,披着一件破旧僧袍,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只眼睛。

他的手紧紧攥着鎏金禅杖的柄,指节发白。就在刚才,他亲眼看着北侠赵祈北把铜牌扔在地上,宣告杭门除名。那一刻,他想冲出去,想用寒冰掌冻住那块铜牌,冻住所有人的嘴。

但他不能动。

他知道,只要露面,立刻就会被围上来的人认出。上官孤云虽未亲自出手,可那一战的结果已经说明一切:他败了,彻底败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湿泥,刚才巡夜的武师从巷口走过,脚步声很近。他抬起左手,轻轻一按地面,一丝寒气渗入泥土,瞬间将湿泥冻结。脚步声远去后,他才缓缓松手,冰层裂开,发出细微的响动。

他站起身,背着禅杖,贴着墙根往北走。城门有官府守卫,还有江湖人的眼线,不能走。

他早就查过,北面有一条废弃多年的水道,通向城外荒野,年久失修,杂草丛生,没人会去。

他弯着腰,穿过几条窄巷,绕过两座塌了一半的民房。途中经过一处垃圾堆,他停下,从里面翻出一块脏布,裹在禅杖外面,又撕下一段破布条,把左臂吊在胸前,伪装成受伤的游方僧人。

快到水道入口时,前方传来说话声。

两名巡夜武师提着灯笼走来,一边走一边聊。

“听说了吗?血煞门那伙人昨晚全栽了。”

“可不是,连带头的都让人毒倒了,现在押在衙门。”

“最厉害的是那个上官孤云,一人一剑,打得他们抬不起头。”

独眼大师屏住呼吸,缩进墙缝里。等两人走远,他才继续前进。

水道入口被一堆碎石堵着,他用手扒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里面漆黑潮湿,脚下是滑腻的青苔和腐烂的木板。

他不敢点灯,只能摸着墙壁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微弱的光,那是出口。

他爬出水道,外面是一片荒地,远处有山影。天还没亮,风很冷。

他脱下僧袍,抖掉灰尘,重新背好禅杖。贴身内衣里藏着一封密信,他拿出来,在微弱的晨光下看了一眼。信上写着:“庚字令已毁,速返总坛复命。”

他冷笑一声,把信凑近嘴边吹了口气,火折子一点,信纸烧了起来。他看着它化成灰,撒在风里。

这不是命令,是审判。

他们觉得他失败了,觉得他丢了庚字令,所以要他回去复命。可他们不知道,庚字令本就是他故意暴露的诱饵。

他早料到上官孤云会查废栈,也料到他们会动手。他要的就是这场乱局,让血煞门的势力浮出来,再借上官孤云之手清理门户。

可他没料到北侠会亲自现身,更没料到欧阳青青会使出毒音,西方玉能用雷电诀切断他的真气节点。那一战,他输得不甘心。

他抬头看向南方。混元老祖的“九幽引魂阵”已经在三十六处节点布下,只差最后三处就能启动。只要阵法完成,阴气汇聚,死人也能睁眼,活人也会变傀儡。

而上官孤云救下的那些女人:赵婉儿、欧阳青青、西方玉、邱倩嫣……她们体内都有至阴之脉,正是最好的祭品。

他握紧禅杖,指甲掐进掌心。

你赢了一夜,不代表你能赢一辈子。

他在心里说:等着吧,等我回到南方总坛,调集残部,重炼寒冰真气,再来找你算账。你护得住她们一时,护不住一世。

天色渐亮,他加快脚步,走向十里坡。

半路上遇到一座断庙,屋顶塌了半边,神像倒地,香炉翻倒。他走进去,从怀里摸出半截蜡烛,点燃后插在砖缝里。火光摇晃,照出墙上一道裂痕。

他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刚才一路潜行,消耗不小。寒冰掌需要极寒环境才能发挥威力,如今身处江南,湿热难耐,真气运转不畅。他必须尽快恢复,否则一旦被人追踪,没有还手之力。

他刚运功片刻,忽然睁开眼。

庙外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衣角擦过草叶的声音。很轻,一般人听不到。但他练过寒冰耳术,能在百步内听清蚊蝇振翅。

有人来了。

他立刻熄灭蜡烛,翻身躲到倒下的神像后面。手中禅杖缓缓提起,寒气顺着经脉流向右掌。

外面的人没进来,只是在庙门口停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他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慢慢走出来。地上留下一个脚印,鞋底有特殊纹路,像是某种门派的标记。

他盯着那脚印看了很久,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根铁针,在庙柱上刻下一个逆十字。这是他与血煞余孽约定的暗号,表示“任务未败,主使尚存”。

做完这些,他不再停留,走出断庙,直奔密林。

林子很深,树木密集,阳光照不进来。他走得很快,但每一步都小心。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上官孤云不会放过他,北侠也不会留情。血煞门内部那些人,说不定也在等他露面,好取而代之。

可他不能停。

穿过一片灌木时,他忽然停下。

前方树干上,挂着一块布条。

白色,边缘烧焦,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他走近一看,布条一角绣着一个“庚”字。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这不是他留下的。

庚字令确实毁了,但他派人藏起了令符碎片。这块布条,可能是有人抢先找到了碎片,故意放在这里,引他上钩。

他退后两步,从禅杖头抠下一粒佛珠,弹向布条。

佛珠击中布条的瞬间,一道黑线从旁边树后射出,擦着他的脸飞过。他猛地低头,那根线钉入身后树干,竟是透骨钉。

他立刻跃起,闪到一棵粗树后。

四周安静下来。

没人追击,也没人现身。

刚才那一击,是试探,不是杀招。

他靠在树上喘气,额头渗出汗珠。这汗刚冒出来,就被他运功逼干。寒冰掌最忌体温升高,一旦出汗,真气就会紊乱。

他咬牙继续往前走。

林子越来越密,路越来越难走。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肋骨处传来钝痛。那是之前被上官孤云一掌震伤的地方,一直没好利索。

他摸了摸伤口,继续前行。

天快黑时,他终于走出密林,眼前是一条山路。再往前五十里,就出了杭州地界。

他站在林边,回头望了一眼。

杭州城的方向,笼罩在暮色中,看不见轮廓,也听不见声音。

但他知道,那座城里有一个人,正在等他露面。

是上官孤云!

他低声说:“你以为这一战结束了?”

他转过身,踏上山路。

风吹起他的衣角,禅杖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

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只剩那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