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吱呀作响的门(2/2)

他的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房间,最后定格在靠近墙角的地面上。那里,一个彩色的毛线团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几根织针散落在旁边,一件似乎织了一半的毛衣半成品,像一只失去了生机的蝴蝶,软软地搭在一张矮凳上。

显然,在林秀雅出门接他之前,她正坐在这里,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天光,做着一些手工活计。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里屋门口的林秀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目光焦急地搜寻着,很快就落在了那个掉落的毛线团上。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急切,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弯下腰,然后——

陈磊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到林秀雅,那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衫的、单薄得像一张纸的女人,她没有蹲下,也没有弯腰去捡,而是……双手撑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用一种极其艰难、极其别扭的姿势,几乎是拖着她的下半身,向着那个毛线团,爬了过去。

她的动作笨拙而仓促,枯瘦的双腿在她身后无力地拖曳着,蓝布衫的下摆蹭在地上,沾染上灰尘。为了够到那个距离她还有几步远的毛线团,她不得不再次降低身体的重心,肘部着地,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窗外模糊的光线勾勒出她爬行时那异常吃力、甚至带着某种绝望意味的背影。那双腿,那双无力地晃动着、拖在地上的腿,像两截失去了生命的枯枝,狠狠地、毫无征兆地刺进了陈磊的眼里。

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来得剧烈而陌生,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地上爬行的身影,盯着那随着她动作而微微晃动的、枯瘦的双腿。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忆画面闪现,但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心痛,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将他牢牢地钉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她……她的腿?

林秀雅终于够到了那个毛线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然后,她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努力地、一点点地重新“挪”回到里屋的门口,扶着门框,艰难地让自己重新“站”直——或者说,是依靠手臂的力量,让上半身维持着一个类似直立的姿势。

她回过头,看向还坐在门口轮椅上的陈磊,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式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气息因为刚才的爬动而有些不稳,声音微弱:

“没事……没事,你先等等,我看看妈。”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了里屋那片更深的昏暗里,只留下那扇吱呀作响、尚未完全关拢的木门,以及门外,坐在轮椅上,眼眶通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的陈磊。

空气里,只剩下那断断续续的、苍老的咳嗽声,和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中药味与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