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权柄如刃慎承之(2/2)

“其一,主公以朝廷‘都督’身份入太原,名正言顺,雒阳亦无由指责,堵其构陷之口。”

“其二,并州文武皆主公旧部,田元皓、沮公与更是股肱心腹,主公此去,非如入他州之掣肘,实乃龙归大海,必能如臂使指,迅速整合并州军政潜力,使北疆铁板一块!”

“其三,此乃绝佳之机!可借‘整饬防务’之名,行扩军、积粮、修武备之实!为未来应对中原剧变,奠定雄厚根基!”

“其四,”荀彧目光锐利,“主公虽受董卓伪命,然此行所为,非为董卓鹰犬,实为汉室守北门,为生民固根本!只要主公心中日月昭昭,行止堂堂,此权柄,便是护国之刃,而非附逆之枷!”

荀彧一番话,彻底点明了此行的意义和方向——借董卓给的“名”,行自己该做的“实”,壮大实力,稳固北疆,坚守本心!

“好!”刘备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那方金印微微跳动。

“传书并州!”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告知别驾田丰、治中沮授及太原诸文武:备奉诏巡视防务,协调幽并军政,不日将抵太原!并州诸务,待备至后,与诸君共商整饬大计!”

“再传令各郡,”他目光如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严加守备,广积粮秣,整训士卒!北疆安泰,不容有失!”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州牧府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刘备的目光再次落回案上那方金印和冰冷的节钺之上。他伸出手,没有触碰那象征着董卓伪命的黄金,而是轻轻抚过腰间雌雄日月双剑的剑柄。清寒与炽阳的剑意仿佛在鞘中低鸣。

“权柄如刃…”刘备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董卓欲以此刃乱我北疆?我便以此刃,为汉室砥柱,为生民立命!此去太原,整肃山河,日月重光之路,当自此始!”

幽并之地的庞大力量,在董卓的伪诏和刘虞的智慧推动下,开始悄然向并州心脏——太原汇聚。一场以“整饬防务”为名,实则深彻整合两州军政资源、锻造北疆铁壁的行动,即将在刘备的主持下,于太原城拉开帷幕。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此刻的雒阳董卓府上,熏香浓郁得有些发腻,掩盖不住空气中残留的酒肉气息。李儒脚步匆匆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眉头紧锁。他刚刚从城外军营处理完一批棘手的军械调配事宜回来,便听到一个让他心头一跳的消息。

一名心腹幕僚早已等候在书房外,见李儒回来,连忙迎上,低声禀报:“先生,方才太尉召集何颙、郑泰等议政,已定下诏令,加封幽州牧刘备为镇北大将军,假节钺,都督幽、并二州诸军事!使者已携印信节钺启程,前往蓟城宣诏!”

“什么?!”李儒的脚步猛地顿住,本就阴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何颙?郑泰?是这两个腐儒给太尉出的主意?!”

“正是!”幕僚低声道,“何颙言刘备雄踞北疆,当以重爵羁縻,使其为太尉所用;郑泰则称可借此离间刘备与刘虞翁婿之情,令其互相猜忌,北疆自乱…”

“蠢材!愚不可及!!”李儒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低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带着压抑的回响,吓得幕僚一哆嗦。他猛地一甩袖袍,大步走进书房,反手重重关上房门,隔绝了内外。

书房内,李儒焦躁地踱步,如同困兽。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咬牙切齿:“何颙、郑泰!两个只知清谈、不通实务的蠢货!简直是蠢笨如猪!”他眼中燃烧着怒火与深深的忧虑,“离间?他们懂什么并州?!并州刺史之位本就是刘备打下、坐稳的!田丰、沮授!那是刘备从微末时就带在身边的肱骨谋臣!高顺、张辽、吕布!那是刘备一手提拔起来的虎狼之将!关羽更是刘备得结拜兄弟!整个并州军政,从上到下,骨头缝里刻的都是‘刘玄德’三个字!刘虞接任后,不过是顶着宗室名头,坐享其成,维持着刘备留下的局面罢了!”

李儒越说越气,语速快如连珠:“刘虞是什么人?老狐狸!他比谁都清楚并州是谁的根基!他把女儿嫁给刘备,就是最好的表态!翁婿?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想靠一个‘都督’的虚名,就能离间这翁婿,乱掉并州根基?简直是痴人说梦!滑天下之大稽!这诏令下去,刘虞只会顺水推舟,让刘备名正言顺地重回太原,彻底掌控并州!这哪里是离间?这分明是给刘备送上一把名正言顺整合幽并的尚方宝剑!是帮他把北疆铸成铁板一块!”

想到刘备可能借此机会,毫无阻碍地整合两州资源,厉兵秣马,李儒就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刘备此人,起于微末,却志向远大,手段更是刚柔并济,既有市井的韧性,又有枭雄的魄力!假以时日,让他整合好北疆,绝对是比关东那些散沙诸侯可怕百倍的劲敌!

“可恨!可恨啊!”李儒痛苦地闭上眼,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最大的忧虑,还不是何颙、郑泰的愚蠢献策,而是…

李儒睁开眼,目光投向太尉府深处那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约传来的方向——那是董卓宴饮作乐的内堂。自从强行迁都雒阳、鸩杀少帝、自封太尉、独揽朝纲以来,董卓变了。昔日那个在凉州边地、在西园军中,虽然凶暴却锐意进取、渴望证明自己的边将,正迅速被雒阳的繁华、权力巅峰的滋味和群小的谄媚所腐蚀!

李儒清晰地看到:董卓越来越沉溺于酒色享乐,对政务日渐懈怠。处理军国大事,不再深思熟虑,反而更易听信何颙、郑泰这些善于清谈、歌功颂德、实则对天下大势和人心险恶一窍不通的所谓“名士”之言!像今日封刘备这等牵动北疆格局、影响深远的决策,竟如此轻率!进取之心?早已被酒池肉林消磨了大半!如今的董卓,更像是一头被眼前肥美猎物撑得心满意足、只知打盹的猛虎,全然不顾四周悄然逼近的猎手和脚下可能崩塌的悬崖!

“岳丈…岳丈啊!”李儒望着内堂方向,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充满焦虑与失望的低叹,“雒阳宫阙,不是西凉边塞!关东大地,暗流汹涌!关东诸侯,皆非池中之物!您…您怎能如此懈怠!如此轻信!如此…自毁长城啊!”

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儒。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董卓的懈怠和短视,加上身边这群无能之辈的蛊惑,正在将这只凶暴却已失去进取心的猛虎,一步步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自己,纵然智计百出,又能在这艘开始漏水的巨舰上支撑多久?

李儒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席上,只觉得满心疲惫与沉重。雒阳的繁华表象之下,致命的裂痕,正从权力核心悄然蔓延。刘备接到的那个“镇北大将军”的诏令,如同一盆冰水,不仅浇在了北疆,更浇在了李儒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