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椒殿血影掩杀机(2/2)

“起来说话。”董太后声音冰冷,“何事?”

张让并未起身,反而膝行两步,抬头急切道:“娘娘!何进之心,路人皆知!他今日能因蹇硕之事欲屠尽内侍,他日…焉知不会因娘娘您是先帝生母,碍了他何家独揽大权之路,而…而…”他故意语带哽咽,不敢说下去。

董太后脸色更加难看,这正是她心中最深的恐惧!

张让窥见董太后神色,心中暗喜,继续道:“娘娘!值此危难之际,您不能再韬光养晦了!您是先帝生母,是当朝太皇太后!名分尊贵,岂能任由何氏兄妹欺凌?当此之时,娘娘正该挺身而出,以正朝纲!”

“挺身而出?”董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仍有疑虑,“如何挺身?”

“垂帘听政!”张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新帝年幼,何太后妇人干政,本就不合祖制!娘娘您德高望重,身份尊崇,正该以太皇太后之尊,临朝听政,匡扶幼主,震慑宵小!”

“垂帘听政…”董太后喃喃重复,眼中光芒渐盛。这无疑戳中了她内心深处对权柄的渴望和对何氏的恐惧。

“不仅如此!”张让趁热打铁,语速更快,“皇子协,聪慧仁孝,深得先帝钟爱,更是娘娘您的亲孙!如今何进兄妹挟持少帝,专权跋扈,祸乱朝纲!娘娘何不降下懿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一则彰显娘娘慈爱,二则亦是昭告天下,我大汉并非只有何氏所出之帝裔!”

董太后呼吸一窒,封王!这可是非同小可!

“还有董重将军!”张让的声音充满煽动性,“乃娘娘族侄,忠勇可靠。值此非常之时,正该授以重任,加封其为骠骑将军,掌京畿兵权!如此,娘娘您垂帘于内,陈留王分藩于外,董重将军执掌虎符于中枢!内外呼应,方可制衡何进,保我大汉江山不失,保娘娘您…安然无恙啊!”

董太后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巨大的诱惑和求生的本能彻底冲垮!一股久违的权力欲望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她猛地坐直身体,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张让!此言…深得哀家之心!就依你所言!”

张让心中狂喜,面上却愈发恭谨,深深叩首:“娘娘圣明!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翌日,嘉德殿。

悲戚的钟声余韵未绝,群臣素服肃立,气氛依旧凝重。少帝刘辩依旧惶惑不安地坐在御座上。

何进立于丹墀下,正欲继续昨日未竟之事,处置蹇硕余党。突然,永乐宫总管太监手持一卷明黄懿旨,昂首挺胸,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丹墀之下,声音尖利而高亢地宣道:“太皇太后董氏懿旨——!”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何进脸色骤变!那太监展开懿旨,朗声宣读,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众人心头:

“皇帝幼冲,新承大宝。然国事繁巨,非一人可担。哀家身为先帝生母,太皇太后,忧心社稷,寝食难安。为匡扶幼主,安定朝纲,自即日起,哀家将垂帘听政,佐理万机!”

“轰!”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垂帘听政?董太后竟要直接插手朝政?!

不待众人反应,那太监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子协,天资聪颖,仁孝纯笃,深肖先帝。特晋封为陈留王,以示恩荣!另,校尉董重,忠勇勤勉,国之干城。特加封为骠骑将军,总领京城内外军事,拱卫宫禁,以安社稷!”

董太后的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将昨日何进屠刀下的侥幸平静彻底撕碎!整个嘉德殿如同被投入冰窖,寒气刺骨!董太后这一手,是赤裸裸的夺权!是向何氏兄妹宣战!何进气得浑身发抖,虬髯戟张,几乎要当场发作!最后强忍怒意拂袖而去。

长秋宫偏殿,一场气氛诡异的“家宴”已然摆开。席面精致,皆是素食,却无半分暖意。何太后端坐主位,脸上那点强装的平静早已被冰霜覆盖。董太后坐于客位,神情倨傲,带着一丝大权在握的得意,身后侍立着几名永乐宫的心腹宦官宫女。

压抑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何太后端起酒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强压着翻腾的怒火,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母后今日垂帘之旨,震动朝野。协儿封王,董重掌兵…母后当真是…用心良苦。”

董太后冷哼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哀家身为太皇太后,为社稷计,为幼主计,自然责无旁贷。难道要坐视某些出身卑贱、心术不正之人,把持朝纲,祸乱江山吗?” 她刻意加重了“出身卑贱”四字,如同钢针扎向何太后。

何太后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她放下酒杯,缓缓起身,对着董太后深深一福,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母后息怒。儿臣今日设宴,别无他意。只是…有些肺腑之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董太后那充满挑衅和得意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响彻殿宇:“母后!你我皆是妇道人家!妇人主内,相夫教子,方是本分!参预朝政,执掌权柄,实非所宜!昔日高皇帝皇后吕雉,临朝称制,权倾天下,最终如何?吕氏宗族千余口,尽遭屠戮,血染长安!此乃前车之鉴,血泪教训啊!”她眼中燃烧着被逼到绝境的火焰,“今新帝年幼,朝局纷繁。依儿臣愚见,母后与儿臣,不如深居九重宫阙,颐养天年。朝廷大事,自有大将军与太傅袁隗等元老重臣商议决断,此方是社稷之福,国家之幸!母后…以为如何?” 她将“元老重臣”四字咬得极重,矛头直指董重!

“啪嚓!”

董太后手中的玉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保养得宜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何太后竟敢“教训”她的羞辱而彻底扭曲!她指着何太后的鼻子,声音尖利如同夜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鄙夷:

“何氏贱婢!收起你这副假仁假义的嘴脸!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在逼宫!在夺权!”她胸膛剧烈起伏,积压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你嫉妒王美人得宠,用鸩酒毒杀她时,可曾想过‘妇道本分’?你倚仗儿子当上皇帝,仗着你那个屠户兄长手握兵权,就敢对哀家指手画脚,妄图架空哀家?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眼中迸射出赤裸裸的杀意与威胁:“想让哀家退居深宫?休想!哀家今日就告诉你!哀家有陈留王协儿!有骠骑将军董重统领三军!你何家想只手遮天?哀家就让董重,断了你那屠夫兄长的项上人头!如同反掌观纹!”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做了一个轻蔑的翻转手势。

“你…!”何太后被董后当众揭穿鸩杀王美人的旧事,又被其恶毒诅咒威胁,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崩塌,涨得通红,也霍然起身,怒目而视:“本宫念在你是先帝生母,以好言相劝,盼你安享天年,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血口喷人!还妄动兵权,图谋不轨!老虔婆!”

“好言相劝?”董太后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充满了极致的鄙夷,“你何家算什么东西?不过南阳市井屠沽贩肉的腌臜小辈!侥幸靠些狐媚手段爬了上来,也配在哀家面前谈什么社稷大义?也敢妄议朝政?真是沐猴而冠,不知天高地厚!贱婢!”

“老虔婆!你欺人太甚!”

“贱婢!你祸乱宫闱!”

两位大汉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如同市井泼妇,在这象征最高权力的长秋宫殿堂之上,当着众多宫女宦官的面,彻底撕破了脸皮,互相指着鼻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斥责,声嘶力竭。华丽的宫装、尊贵的身份,此刻都成了荒诞的陪衬。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

“娘娘保重凤体!娘娘保重凤体!”

张让等人慌忙上前,假意劝架,实则暗暗煽风点火。一番混乱的拉扯劝解之后,董太后怒哼一声,甩袖便走,在宫女宦官的簇拥下愤然离去,留下满地狼藉和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杀机的何太后。

何太后缓缓坐回凤榻,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扶手,指节发白。她盯着董太后离去的方向,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地挤出牙缝:“张让…”

“奴婢在!”张让立刻趋前跪倒。

“召大将军何进入宫!”何太后的声音里,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斩草除根的酷烈与疯狂。

“诺!”张让深深叩首,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丝怨毒而诡谲的、计谋得逞的弧度。

长秋宫偏殿内,素宴的残羹冷炙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碎裂的玉杯残片在宫灯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滴。一场席卷宫闱、将整个帝国拖入深渊的血腥风暴,已在两位太后的诅咒与张让怨毒的微笑中,轰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