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殿前陈策定国基(1/2)

冰井宫偏殿的书房内,烛火在青铜灯树上跳动着暖黄的光。

诸葛亮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他对面的紫檀木案后,刘备正低头翻阅着那本《武城劝农商工试行录》,手指在纸页上缓缓划过,时而停顿,时而微微颔首。

已是酉时三刻,内侍第三次轻手轻脚地进来剪灯芯时,刘备终于合上册子,抬起头来。

“诸葛亮”他唤了一声,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巧技会上,你做得很好。”

诸葛亮躬身:“臣惶恐。只是尽了本分。”

“本分……”刘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然笑了,“多少人连本分都尽不好。你不仅尽了,还尽了格。”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窗边。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勾勒出铜雀宫连绵的飞檐。

诸葛亮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能感觉到,陛下召他来,不只是为了夸奖。

果然,片刻后,刘备转过身,目光如深潭:“依你看,眼下朝政……最要紧的是什么?”

问题来得直接。诸葛亮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眼看向这位自己少年时便认定要追随的君主——年过五旬的刘备鬓角已染霜色,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陛下,”诸葛亮缓缓开口,“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立规矩’。”

“哦?”刘备在窗边的胡床上坐下,示意他也坐,“细细说。”

诸葛亮没有坐,反而站起身,走到书房中央悬挂的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图上,从北疆玄门到南疆交趾,从西域楼兰到东海沓氏,朱笔勾勒的疆界几乎覆盖了整片绢帛。

“陛下请看,”他指着地图,“北疆都护府镇漠南,西域都护府控丝路,平州复汉四郡,交州归心……四海之内,皆是大汉疆土。”

他转身,目光灼灼:“战乱近十载,人心思定。而陛下手中——”他顿了顿,“握有百战精兵,青龙、玄蛇、血狼、银凤四军威震天下,四方臣服。此时不立规矩,更待何时?”

刘备眼神微动:“你说的规矩是……”

“律法,吏治,教化。”诸葛亮一字一顿,“前朝刑罚严苛,民不堪命。如今正当重修律法,去苛从简,明刑弼教。吏治方面,当循名责实——官职与其权责相副,考课与其实绩相符。赏必信,罚必明,如此,方能令行禁止。”

他说得平稳,但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刘备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这是卢植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自己都没察觉。

“继续。”刘备说。

“治国之道,务在举贤。”诸葛亮继续道,“而举贤之前,须先‘教令’——朝廷当为政以德,以道德引导天下。民生教化与朝廷德政,当并重而行。对于百姓……”他声音温和了些,“当清静寡欲,劝分务穑。让农人安心耕种,工匠专心手艺,商贾公平交易。休养生息,止战安民,此为根本。”

书房里静了片刻。烛火噼啪一声,爆出朵灯花。

刘备忽然问:“九品中正法,你以为如何?”

这个问题尖锐。诸葛亮知道,九品中正法是陛下与荀令君、郭奉孝等人苦心推行的新政,旨在打破世家垄断。他略一沉吟,谨慎答道:“陛下此法,给了寒门士子一线生机,功德无量。然……”

“直言无妨。”

“然世家树大根深,仍有空子可钻。”诸葛亮抬眼看刘备,“臣在武城试行劝农商工,对此深有体会——有些事,规矩定了,若执行之人存私,规矩便成了虚文。”

“比如?”

“比如各州书院。”诸葛亮道,“书院乃育才之地,院长、山长之职,不可任由世家之人占据。当大力擢拔寒门饱学之士为师为长,让寒门子弟在书院中便得公平教诲。再如,士子学成后赴各地任职,当明确记录其任职前后治理成效——某县原本赋税几何、民生如何,某人任县令三年后又是如何。如此循名责实,方可防止有人钻‘考课不实’的空子。”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纸——不是奏章,而是类似笔记的草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据:某县某年田亩数、赋税额、讼案数量……旁边标注着县令姓名、出身、任职年限。

“这是……”刘备接过。

“臣请司隶校尉府协助,调阅的司隶七县近三年庶政记录。”诸葛亮躬身,“陛下请看,同样出身寒门的县令,有人三年使县内田赋增三成、讼案减半;有人却只是平平。而有些世家子弟,靠着家中打点,考课尽是‘上等’,实则县政一团乱麻。”

刘备翻看着那些数据,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放下纸卷,长叹一声:“冰冻三尺啊……”

“所以需釜底抽薪。”诸葛亮声音坚定,“不仅九品中正要完善,吏部曹考功、御史监察,皆需配套革新。开诚心,布公道——朝廷开诚布公,下面的人才不敢藏奸。吏不容奸,人怀自厉,如此方能正本清源。”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各地都督麾下,如今养着数十万兵马。战时打仗,天经地义;然天下太平之时,若全数仰赖朝廷供养,恐成重负。臣以为,当令各军操练与屯田并行——如北疆都护府已在做的,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自给自足,减轻百姓负担。”

刘备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你这是要把军中那些骄兵悍将,都变成扛锄头的农夫?”

“非是变成农夫,是让他们记得根在何处。”诸葛亮正色道,“陛下,兵卒亦出自农家。让他们屯田,一可减省军费,二可不忘根本,三可……必要时,能迅速转为军粮储备。此乃长治久安之策。”

话音落下,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刘备站起身,慢慢踱到诸葛亮面前。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一长一短。他仔细端详着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面容还带着几分青涩,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芒,却仿佛能照见十年、二十年后的山河。

恍惚间,刘备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许多年前,在涿郡那间简陋的书斋里,老师卢植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手指着墙上简陋的舆图,一字一句说着“解虎三策”。那时窗外也是这样的暮色,烛火也是这样跳跃着。

“老师……”刘备喃喃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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