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金殿初鸣定藩心(1/2)

章武十一年的初次早朝,天色未明,北都邺城尚笼罩在寒冬的深沉夜色与稀疏未熄的灯火之中。鲁侯刘岱已在府中沐浴更衣,熏香净手,由着侍从为他穿上那套许久未曾触碰的、象征宗室与列侯身份的隆重朝服。玄衣纁裳,纹章繁复,每一道褶皱似乎都沉淀着过往岁月的记忆与尘埃。镜中人影肃穆,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意气,多了几分沉静与审度。

马车碾过清寂的御道,轱辘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响,格外清晰。抵达巍峨的铜雀宫门时,天际才刚透出一丝鱼肚白。宫门外已停了不少车驾,身着各色品级官服的朝臣们正陆续下车,整理衣冠,彼此拱手致意,低声寒暄,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成一团团的雾。

刘岱下了车,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提振了一下精神,随着人流步入宫门。穿过复道,来到举行大朝会的光明殿前那广阔的广场。殿宇巍峨,飞檐斗拱在晨曦微光中勾勒出威严的剪影。广场上,已有不少早到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着,内容无非是年景、新政,或是即将开始的朝会可能涉及的要务。他们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帝国中枢运转不息的勃勃生机。

刘岱的出现,引来了一些目光。几位相识的官员上前拱手施礼,态度恭敬却不过分热络:“鲁侯。”“许久不见鲁侯上朝了。”刘岱也一一从容还礼,面带得体的微笑,并不多言。他深知自己这些年的“闲散”地位微妙,此刻重返朝堂,无需刻意攀附,亦不必显得疏离,保持宗室长辈的沉稳姿态即可。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掠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身上洋溢的、属于这个新兴王朝的朝气与笃定,心中那份因早起和严寒带来的些许郁结,仿佛也被这广场上无声流淌的活力悄然冲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两个身影结伴而来,不由得微微一怔。那是同样身着诸侯冠服的刘表,以及一位面庞富态、眼神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惶惑与恭顺的中年人。

“景升兄。”刘岱迎上前去,语气带着些许感慨。

刘表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苦笑的神情,拱手还礼:“公山兄,久违了。”他侧身引荐身旁那位富态中年人,“这位是前益州刺史,季玉贤侄。”

刘璋连忙上前,依着子侄辈的礼节向刘岱深深一揖:“璋,拜见鲁侯。”他的动作略显急促,带着一种难以完全掩饰的、寄人篱下者的不安。

刘岱伸手虚扶,目光在刘表那难掩落寞却强自镇定的脸,和刘璋那显而易见的忐忑脸上扫过,心中一时明镜也似。昔日割据一方的宗室重臣,如今皆汇聚于此,命运何其相似。他原本心底深处那一点关于自身处境的微妙不甘,在此刻奇异地平复了。他对着刘表,也回以一个了然的、略带释然的浅笑:“皆是汉室宗亲,今日能共聚于此,亦是天意。”

刘表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而带着刘璋去与相熟的王允、杨彪等人打招呼。刘岱则留在原地,微微仰头,望向那片正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的天空。深冬的苍穹高远而清澈,几缕薄云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淡淡的金边。他心中那点因权力更迭、身份转换而残留的、连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闷气,在这廓然的天宇下,似乎真的烟消云散了。是啊,如今天下一统,四海升平,百姓渐得安乐,世家亦在新政下寻得新的平衡。对外拓土开疆,扬威塞北。刘备这个皇帝,做得……确实不错。他这个宗室元从,或许真该放下那些无谓的执念,看看这崭新的天下,究竟会走向何方。

“咚——咚——咚——”

浑厚而悠远的景阳钟声敲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宣告着朝会伊始。百官顿时肃静,依照品级爵位,鱼贯步入光明殿。

大殿之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蟠龙金柱和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气象庄严。皇帝刘备早已端坐于御座之上,他并未穿着最隆重的衮冕,而是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朝袍服,头戴十二旒冠冕,面容沉静,目光扫过殿中群臣,不怒自威。

群臣山呼万岁,声震殿宇。礼毕,班次站定。

刘备并未立刻处理日常政务,而是目光转向殿门方向,沉声道:“宣,太子觐见。”

殿中侍立的黄门侍郎立刻高声传唱:“宣——太子殿下入殿觐见——!”

片刻,一个身着玄黑储君朝服的身影,出现在光明殿的门口。正是年方九岁,但身形已显挺拔,眉宇间稚气渐脱、沉稳初显的皇长子刘封。他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在百官的注视中,一步步穿过御道,来到丹陛之下,依足礼制,向御座上的父亲行三跪九叩大礼。

“儿臣刘封,叩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清朗的童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刻意控制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严格教导后的从容。

“平身。”刘备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自今日起,你便于此殿旁听政事。需谨记,非为虚应故事,当眼观、耳听、心思,解民生之艰,知治国之要。”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必不敢懈怠。”刘封再拜,然后起身,在内侍的引导下,登上了丹陛,在御座左下方早已设好的一张紫檀木坐榻上端然跪坐。他的身姿笔挺,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膝上,目光清澈而专注地投向殿中的臣工们。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以储君身份参与国家最高议政场所,小小的身躯承载着巨大的责任,也吸引着所有朝臣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站在武官班列较为靠前位置的张飞,看着自家这个越发有模有样的外甥兼储君,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赶紧绷住;文官队列中的荀彧、郭嘉等人,则目光平静,带着审度与期待。

安置好太子,刘备的视线重新投向殿中,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宣,前荆州牧刘表、前益州刺史刘璋,上前觐见。”

刘表与刘璋连忙从班次中出列,来到御道中央,躬身行礼:“臣刘表(刘璋),叩见陛下。”

刘备看着阶下这两位曾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资历更老的宗亲,脸上并无胜利者的骄矜,反而带着一种慨叹:“景升兄,季玉贤侄,不必多礼。”他直接用了较为亲近的称呼,拉近了距离,“荆州,昔年景升兄单骑入宜城,抚定荆襄,保境安民,使士林归心,文教蔚然,此功,朕与天下皆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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