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浊浪砺骨见忠良（2/2）

看着那家人千恩万谢、喜极而泣的模样，看着那孩童转危为安后沉沉睡去的小脸，刘封站在门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庆幸，有一种参与了“拯救”的满足，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悟：个体的生命如此脆弱，而能守护这脆弱生命的，不仅仅是高深的医术，更是那份不因身份贵贱而区别对待的仁心，以及那关键时刻能够通达的“渠道”。他想，若是没有兄长的名帖，没有那间恰好存在的药铺，没有快马……这个孩童的命运将会如何？

这一次的经历，比任何经义讲解都更深刻地让他明白了“仁政”二字的千钧之重。

灾区的情况复杂万分，绝非仅仅依靠政令和物资就能解决。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人性的光辉与阴暗都被放大。

有地方小吏，兢兢业业，日夜奔波在安置点与废墟之间，分发粥粮，安抚人心，自己却往往顾不上吃一口热饭，最终累倒在泥泞之中。

也有胥吏，利用手中分配物资的权力，克扣斤两，中饱私囊，甚至将赈济粮偷偷贩卖给奸商，大发国难财。

更有地方豪强，趁着水患后地界不清，强行兼并灾民土地，或是以极低的报酬雇佣失去一切的灾民，行盘剥之事。

这些情况，通过御史台和黄门台派出的暗探，以及一些正直地方官的密奏，陆续汇集到荀彧和刘备的案头。

“陛下，灾区吏治，良莠不齐。虽有忠勤之士，然蠹虫亦不少！若不严加整肃，恐伤陛下仁德，寒灾区民心！”荀彧语气沉痛。

刘备面色阴沉，眼中寒光闪烁。他深知，天灾固然可怕，但人祸往往更甚。他猛地一拍案几：“查！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背景如何，只要证据确凿，严惩不贷！命廷尉寺卿法衍，亲自督办此事！让贾文和的黄门台，全力配合！”

一场针对灾区吏治和豪强的雷霆风暴，悄然刮起。法衍为人刚正不阿，贾诩手段老辣隐秘，二人配合，很快便揪出了一批罪证确凿的贪官污吏和为非作歹的豪强。处置的结果迅速而严厉：首恶者，斩立决，家产抄没充公，用于赈济；从犯者，依律严办，绝不姑息。一道道染血的布告贴在灾区的残垣断壁之上，在悲怆的空气中，带来了一丝凛然的正义，也极大地震慑了宵小，安抚了惶惑的人心。

在这场全方位的抗灾斗争中，一些人的作用或许不显于前线，却至关重要。

尚书令荀彧，如同定海神针，坐镇“河渠赈务府”，将千头万绪的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他不仅要确保前线堵口、后方赈济的物资供应，还要协调各方关系，平衡不同利益诉求，其心力交瘁，肉眼可见，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沉稳。

郭嘉提醒刘备，在全力救灾的同时，需警惕北方草原可能因汉地灾情而起的异动，建议加强北疆都护府的戒备。诸葛亮虽身处乡野，但他对水利、农事、乃至灾后经济恢复的思考，通过密信不断呈送刘备。他提出的诸如“以工代赈”范围可适当扩大至清理河道、修复道路等基础设施；灾后土地重新分配应兼顾公平与效率，可试行“屯田”与“授田”结合等建议，虽有些过于长远，却也为刘备提供了不同的思路。

黄河的浊浪渐渐平息，但被洪水撕裂的大地和心灵，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愈合。中原的蝗群在官民合力扑杀下，势头得到遏制，因为之前的提前准备大量的蝗虫被扼杀在虫蛹阶段，所以这波蝗灾看似来势汹汹却后继乏力。这个夏天，大汉王朝以其强大的组织能力、不乏忠良的官员队伍以及底层民众顽强的生命力，硬生生扛住了这场复合型巨灾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

刘封站在小院中，望着南方依旧阴霾的天空，手中无意识地抚摸着金丝光滑的皮毛。他掌心的茧更厚了，臂膀更有力了，眼神也更加沉稳。他见证了大自然的狂暴无情，也见证了人性的坚韧与光辉，更亲身感受到了维系这个庞大帝国运转的艰难与复杂。

浊浪砺骨，亦见忠良。这场灾难，对于这个年幼的储君而言，是一场痛苦却无比珍贵的成人礼。他知道，未来的路，注定与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及其上的人民，血脉相连，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