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寒庐夜话窥民瘼（2/2）

次日清晨，霜色凝重。刘封起身时，发现诸葛亮早已在院中，正与李叔低声商议着什么。见他出来，诸葛亮招手唤他近前。

“封弟，今日带你去个地方。”诸葛亮神色略显凝重，“李叔说，村西的王老汉病得厉害，家中已断炊两日。我们送些米粮过去。”

刘封立即点头，主动帮忙装了一小袋粟米，又拿出自己从宫中带的几块饴糖：“这个，给老人家甜甜嘴。”

金丝似乎知道要出门，轻巧地跃上刘封的肩头。诸葛亮看了眼这只通人性的金猫，没有阻拦。

王老汉家比昨日那户更加破败。茅草屋顶塌了一角，冷风直往里灌。卧在草席上的老人面色蜡黄，咳嗽不止。他的小孙女不过五六岁光景，衣衫单薄，正用破瓦罐烧水。

“王老爹，”诸葛亮俯身探视，“我带了些米来，这就让李叔帮您煮粥。”

老人挣扎着想坐起，被诸葛亮轻轻按住。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米袋，大眼睛里满是感激。

刘封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肩上的金丝不安地动了动，跳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女孩，用脑袋蹭了蹭她冰凉的小手。

小女孩破涕为笑，小心地抚摸金丝的毛发。

趁李叔生火煮粥的工夫，诸葛亮仔细查看了老人的情况，对刘封低声道：“是风寒入体，加上饥饿所致。我已让李叔去请郎中。”

回程时，刘封一直沉默。快到小院时，他突然站定，仰头问：“兄长，像王老爹这样的人家，村里多吗？”

诸葛亮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封弟觉得呢？”

刘封想了想：“昨日那户是因伤致贫，今日王老爹是年老无依。我猜...应该不止这两家。”

“不错。”诸葛亮点头，“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困难户。有的是天灾所致，有的是人祸使然。为政者要做的，不仅是轻徭薄赋，更要建立制度，使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病有所医。”

“就像父皇设立的常平仓？”刘封想起在奏章上见过的词。

“常平仓可平抑粮价，赈济灾荒，确是善政。”诸葛亮话锋一转，“但如何让粮食真正送到王老汉这样的人手中，如何让他的孙女不至于挨饿受冻，这其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晚，刘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王老汉的小孙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宫中的珍馐美馔都化作青烟远去。他惊醒过来，发现金丝正用温热的舌头舔他的脸颊。

推开房门，诸葛亮屋里的灯还亮着。刘封抱着金丝走过去，看见兄长正在绘制一幅复杂的图表。

“这是...”刘封好奇地问。

“我在想，是否可以建立乡邻互助的制度。”诸葛亮指着图表，“将村中壮丁编组，农忙时互相帮工；设立义仓，丰年储粮，荒年放赈；还要选拔懂医理的人，定期为老人诊视。”

刘封睁大眼睛：“这个法子真好！”

“只是设想。”诸葛亮轻叹，“真要推行，需要官府支持，更需要乡民信任。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窗外，月已西斜。金丝在两人脚边转了一圈，轻轻“喵”了一声，仿佛在催促他们休息。

刘封却毫无睡意。他看着诸葛亮绘制的图表，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治国不仅需要仁心，更需要切实可行的良策。那些在明伦堂上背诵的“仁政”“王道”，在这里化作了具体的一粥一饭、一砖一瓦。

“兄长，”刘封突然说，“等我回去，一定要把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父皇。”

诸葛亮微微一笑，吹熄了油灯：“那就好好记住这一切。现在，该睡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乡间小院里。七岁的太子抱着金丝，在十六岁布衣少年的守护下，终于沉入梦乡。而在他稚嫩的心灵中，一颗名为“民本”的种子，正在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