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星辉入箸痴儿迷（1/2）

自那日郑玄于书院讲授“天时”，并在诸葛亮心中埋下探索星野奥秘的种子后，这聪慧的少年便仿佛着了魔一般，一头扎进了那浩瀚无垠的星空与艰深晦涩的典籍之中。

往日里，诸葛亮放学归家，虽也勤勉，但总还能与阿姐诸葛嫣说笑几句，逗弄一下弟妹诸葛均和诸葛柔，享受片刻天伦之乐。可这些时日，他几乎是足不点地，人还未进门，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满架的竹简与夜空中的星辰之上。即便是走在路上，他也常常是手中捧着一卷《星经》，口中念念有词，对周遭的车马人声充耳不闻。

这日晚膳时分，诸葛家那不算宽敞的饭厅里，气氛显得有些异样。桌上摆着寻常的饭菜，香气诱人。诸葛嫣已为弟妹们盛好了饭，诸葛均和诸葛柔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巴巴地望着菜肴。然而，主位之侧，属于诸葛亮的位置却空着。

“阿亮！用饭了！”诸葛嫣朝里屋喊了一声。

片刻后，诸葛亮才慢吞吞地踱步出来，手中竟还捧着一卷摊开的竹简，目光牢牢锁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篆文与星图上，眉头微蹙，仿佛在破解什么千古难题。他恍恍惚惚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连筷子都忘了拿。

“阿亮！”诸葛嫣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薄怒，“吃饭！把书简放下！”

诸葛亮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将竹简小心地放在身旁的空凳上，仿佛那不是竹简，而是易碎的珍宝。他拿起筷子，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卷竹简。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诸葛嫣与弟妹们说着家常，诸葛亮却如同局外人，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眼神发直，心思显然还在那星辰运转、分野对应的玄奥理论之中。有几次，诸葛嫣给他夹菜，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一声含糊的“谢阿姐”。

更让诸葛嫣气结的是，当大家都已陆续吃完，诸葛均和诸葛柔也乖巧地放下碗筷，准备离席时，诸葛亮面前的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而他本人，竟拿着筷子，在空中无意识地虚夹着，眼神痴痴地望着不远处凳子上那卷竹简，仿佛想从那上面夹下几颗星辰来佐餐一般。

“诸葛亮！”诸葛嫣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她快步走到诸葛亮身边，不由分说，一把将那卷视若珍宝的竹简从他身旁抄走。

手中一空，诸葛亮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愕然抬头，对上阿姐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庞。

“阿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姐？”诸葛嫣将竹简紧紧攥在手中，胸口微微起伏，“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饭不好好吃，话也不好好说，整日里魂不守舍，就知道看这些！这些星啊、图啊，能当饭吃吗？能让你长身体吗？”

诸葛亮张了张嘴，想要辩解，说他从这些星图中看到了四季更替的规律，看到了可能与大地对应的奥秘，看到了或许能用于农时、甚至……用于更深远之处的可能。但看着阿姐关切又恼怒的眼神，看着旁边弟妹们有些害怕的神情，他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低声道：“阿姐，我知错了。”

“知错就赶紧把饭吃完！”诸葛嫣将竹简背在身后，语气不容置疑，“吃完之前，不许再看！”

诸葛亮默默地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将剩下的饭菜快速扒拉进嘴里。只是那眼神，依旧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未完全收回。

诸葛嫣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知道弟弟聪慧过人，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可这般废寝忘食，终究是伤了身体。她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待他吃完，定要好好与他分说一番。

匆匆用完晚膳，诸葛亮帮着阿姐收拾了碗筷，目光却不时瞟向被诸葛嫣放在高处的那卷竹简。诸葛嫣只当没看见，催促着弟妹们洗漱安歇。

待到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诸葛家的小院也陷入了宁静。诸葛嫣照料好一切，吹熄了厅堂的灯，回到自己房中。她推开窗，想透透气，却见院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独自坐在石凳上，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漫天的星斗。

不是诸葛亮又是谁？

月光如水，星光璀璨，洒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看得那般入神，仿佛整个灵魂都已脱离躯壳，融入了那无垠的宇宙之中。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也浑然不觉。

诸葛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弟弟。方才饭桌上的那点怒气，此刻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约的感知——她这个弟弟，所思所想，所追求的东西，或许早已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也超出了这方小小庭院的界限。

她最终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轻合上了窗户，留下一线缝隙，让那清冷的星辉，依旧能陪伴院中那痴迷的少年。

院中，诸葛亮对阿姐的注视毫无所觉。他的心神，正完全沉浸在星空的奥秘里。

“紫微垣为帝星所在，其势不动……太微垣为天庭，主朝会……天市垣主聚落、交易……”他口中低声喃喃，依据《星经》所载，辨认着一个个星官，“东方苍龙，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

这些星宿的名称与方位，他早已烂熟于心。但今夜，他试图更进一步。他回忆着郑玄所讲的“天时”与“人事”的关联，试图将这些冰冷的星点，与脚下的大地联系起来。

“《星经》有云，‘星土辨九州之地’。莫非，这不同的星野，真的对应着不同的州郡？其明暗变动，真的能预示当地的吉凶丰歉？”他凝视着北方玄武七宿中的“虚”宿与“危”宿，心中思忖，“虚、危主齐地，青州……如今青州在关将军治下，屯田安民，不知今岁星象于此，是主吉还是主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