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邺都新声蓟遗贤(1/2)

时值深秋,寒意已浸透幽州大地。蓟县城外,那片依山傍水、清幽异常的院落,便是名动北地的幽州书院。此处虽无官学之显赫,却因一人之故,引得周边郡县乃至中原的莘莘学子负笈而来,甘愿在此清苦求学。此人便是书院山长,管宁,管幼安。

与邺城的喧嚣鼎沸、谋划天下相比,幽州书院仿佛是与世隔绝的桃源。管宁在此办学授经,已然数载。当年刘备坐镇幽州,慕名而来,言辞恳切,欲请其出山相助。那时管宁与华歆、邴原同寓一院,刘备一番“解虎三策”之论,深深打动了华歆与邴原,二人当即表示愿效犬马之劳。唯独管宁,虽亦认可刘备之志,却婉拒出仕之邀,刘备虽觉惋惜,但仍从其所请,拨付钱粮,助其兴办这幽州书院。华歆、邴原就此出仕,而管宁则潜心教学,与昔日好友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后来刘备起兵讨董,幽州震动,多少豪杰策马相随,书院中的年轻学子们也多有躁动,纷纷议论,欲投军报国。然而管宁却依旧故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授圣贤书。他约束弟子,告诫他们乱世之中,守心明性、夯实学问方是根本。那场波及天下的巨变,似乎并未在这座书院掀起太大的波澜。

书院中还有一人,名为国渊,字子尼,当年亦随管宁等人一同避居幽州。此人年纪与管宁相仿,性情沉静,敏而好学,尤擅经世实务之学,于农政、算术颇有见解。华歆、邴原出仕时,管宁未尝举荐,国渊亦无怨言,只是安心在书院中一边教学一边钻研学问,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皆与他无关。

直至消息传来,刘备于长安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建元章武。学子们沸腾了,纷纷向先生道贺,认为这是汉室再兴之兆。管宁闻讯时,正在用一份简单的午膳——一碟青菜,一碗粟米饭。他听完弟子兴冲冲的禀报,只是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后默默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听到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然后便继续专注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饭,未发一言。

故而,当官拜司空长史、已是朝廷重臣的华歆,风尘仆仆地持着皇帝刘备的亲笔书信,来到这熟悉的书院门前时,心中那份忐忑,远胜于面对朝堂之上的任何风浪。

华歆与管宁乃是旧识,早年曾一同避乱辽东,结庐而居,共研经典。然而华歆深知自己这位老友的性情,清高孤傲,不慕荣利,对世事有着近乎苛刻的道德洁癖。虽然自己接受刘备征辟,是得到管宁认可的。但如今自己身居显位,代表着新朝皇帝前来,他会如何反应?是闭门不见?还是冷言相对?华歆心中实在没底。

整理了一下衣冠,华歆深吸一口气,叩响了书院的门扉。

相见的过程出乎意料的平静。管宁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袍,神情淡泊,将华歆引入自己那间堆满竹简的书房,如同接待一位寻常旧友。奉上清茶,叙了几句别情,华歆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封封着火漆、盖有皇帝玉玺的御书,双手奉上。

“幼安,此乃陛下亲笔书信,嘱我务必亲手交予你。”华歆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紧张。

管宁接过书信,拆开,默默地、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书房内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华歆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管宁的表情,试图从那古井无波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良久,管宁轻轻放下信纸,抬眼看向华歆,语气平淡无波:“子鱼远来辛苦。且请在书院客房歇息一日,容宁稍作安排。”

华歆一愣,这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拒绝,没有推诿,甚至没有询问细节,只是让自己等一天?他懵懵懂懂地被书院仆役引往客房,一夜辗转反侧,猜不透管宁究竟是何打算。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华歆便被院中的动静惊醒。他推门而出,只见管宁已然穿戴整齐,并非官服,仍是一身整洁的布衣,但神情却比往日多了一丝决断。他正在将几卷最重要的书籍和一些手稿打包。更让华歆惊讶的是,国渊也站在一旁,同样收拾着行装。

“幼安,子尼,你们这是?”华歆惊讶地问道。

管宁手下未停,淡然道:“即刻启程,前往邺城。”

“什么?”华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启程?去邺城?幼安,你…你接受陛下的征辟了?”

管宁这才停下手,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华歆:“自然。陛下乃不世出之明主,仁德布于四海,拨乱反正,重兴汉室。如今陛下亲笔致书,邀宁前往邺城,为国子师表,培育英才,此乃利国利民之正道。宁虽不才,岂有推拒之理?”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坦荡无比,仿佛这不是一个需要任何权衡犹豫的决定。

华歆怔住了,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当年公孙度、曹操乃至更早的诸多显宦的征辟,管宁是何等不屑一顾;甚至对刘备之前的邀请,他也是避而不应。为何此次竟如此干脆利落?

看着华歆疑惑的神情,管宁微微摇头:“子鱼兄是否在想,为何今日我愿应召,昔年却不肯?”

华歆下意识点头。

管宁目光清澈,缓缓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昔者,群雄逐鹿,所求者不过私利,非为天下。宁虽愚钝,亦不愿助纣为虐,玷污圣贤之道。而今,陛下已正位嗣统,廓清河北,仁政爱民,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其兴太学,重教化,乃复兴礼乐、奠基万世之宏图。宁读陛下之信,言辞恳切,非为虚礼,实为求贤治国。宁所学为何?不过经义教化。今逢明主,予我平台,展我所学,为国育才,此乃千载难逢之机缘,亦是士人之本分。”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国渊:“子尼大才,埋没草野岂不可惜?陛下信中提到欲振兴农桑,改革税制,此正子尼所长。宁此番前往,亦是为国举贤。”

国渊向管宁深深一揖:“渊谢先生举荐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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