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龙座喋血虎兕争（2/2）

“主公！冷静！” 这是沮授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从后方赶至，儒衫上沾着尘土，但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御座上的董卓和刘协，“董卓已成疯兽，意在激怒主公，诱使我等强攻！其手中天子，便是他最后的护身符！投鼠忌器，万不可中其奸计！”

“明公！董贼外示狂悖，内实惊惶！” 荀彧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站在沮授身侧，清俊的面容在火光下异常凝重，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董卓那疯狂的表象，“观其举止，虽故作悠闲，然手指颤抖，呼吸急促，勒住天子的手臂筋肉僵直，此乃色厉内荏之兆！强攻必致天子于险地，唯有寻隙，攻心为上！”

刘备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鼓动，握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他死死盯着御座上那张狞笑的肥脸，还有那张苍白惊恐、如同精美瓷器般易碎的小脸，巨大的愤怒和憋屈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涌，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焚毁！雌雄双剑在他手中嗡鸣震颤，渴望着饱饮仇寇之血，却被无形的枷锁——那幼小天子的性命——死死禁锢！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丝丝腥甜。

“哈哈哈！刘玄德！刘大耳！”董卓将葡萄籽随意吐在地上，发出刺耳癫狂的大笑，声音在空旷血腥的大殿内嗡嗡回荡，“来啊！怎么像个娘们似的缩在门口？你不是自诩汉室忠臣吗？你不是要匡扶社稷吗？你不是要救你的小皇帝吗？咱家就在这里！你的天子也在咱家怀里！暖和着呢！来啊！来杀咱家啊！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咱家捏碎这小东西骨头的速度快？！”他示威般地骤然收紧勒住刘协肩胛的左臂，五指如同钢钩般深深陷入那玄黑的龙袍！

“呃啊——！”刘协顿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小脸瞬间由煞白转为痛苦的涨红，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了一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董卓！尔敢——！！”刘备目眦欲裂，肝胆欲碎，厉声咆哮如同惊雷，雌雄双剑光芒暴涨，脚下坚硬的青砖竟被踩出蛛网般的裂痕！但他终究不敢再前进一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之际，如同紧绷弓弦即将断裂的瞬间，殿外再次传来急促而沉重、如同闷雷般的脚步声和甲胄铿锵的碰撞声！援军到了！

“玄德兄！”曹操沉稳中带着一丝疲惫杀伐之气的声音率先从左侧传来。只见他手提那柄名动天下的青釭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冽，剑锋之上犹自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血珠，在火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他身后，夏侯惇独目凶光四射、夏侯渊杀气腾腾、曹仁沉稳如山、曹洪悍勇逼人，以及大批精锐的甲士，如同黑色的铁流汹涌而至。曹操的衣甲上沾满血污尘土，甚至肩甲处还有一道新鲜的劈砍痕迹，显然在东门与董旻所部经历了残酷的血战。“东门已破！董旻顽抗，授首伏诛！”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内惨状和御座上的董卓，青釭剑微微抬起，寒光直指殿内。

几乎是同时，另一侧也传来孙坚那如同烈火般爆烈的声音：“董贼！天兵已至，汝命休矣！”孙坚手提古锭刀，刀锋上血迹未干，赤帻在火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身后程普、黄盖、韩当、祖茂等江东悍将如同出柙猛虎，杀气盈天！韩当手中更是高高提着一个血淋淋、须发戟张的人头——正是重伤后被孙坚于乱军中斩杀的华雄！“南门、西门皆已肃清！张济识时务，开西门归降！樊稠鼠辈，已弃城西逃！长安九门，尽入我手！董卓！尔已成瓮中之鳖，还不速速放开陛下，束手就擒！或可留尔全尸！” 孙坚的怒吼如同战鼓，震得殿梁灰尘簌簌落下。

曹操与孙坚的兵马，从两个方向如同铁钳般迅速合围，与刘备所部一起，将未央宫正殿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弓弩上弦，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星；长矛如林，锋刃直指殿内；刀盾手前列，组成坚固的阵线。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几乎要将整个大殿冻结！三股当世最强的兵锋，汇聚于此，目标只有一个——诛杀国贼，解救天子！

然而，面对这千军万马的包围，面对刘曹孙三道那足以焚山煮海的逼视，御座上的董卓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笑得更加癫狂肆意！那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充满了末路的疯狂和刻骨的怨毒！

“哈哈哈！都来了！都来了！曹孟德！孙文台！都来给咱家送行了！好啊！好啊！”他环视着殿外密密麻麻、杀气冲霄的联军将士，浑浊的眼珠里竟泛起一丝病态的欣赏，如同在观看一场为他精心准备的盛大葬礼，“有当今天子给咱家陪葬！有这满朝的狗官给咱家垫背！咱家这一生，轰轰烈烈，值了！哈哈哈！值了——！”

殿内残存的飞熊军甲士，在董卓这疯狂到极致的笑声刺激下，如同被注射了最后的兴奋剂，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眼神中只剩下亡命的凶光，如同被逼到绝境、准备撕咬一切的恶狼。他们缓缓调整着阵型，将强弩对准殿门，锋利的环首刀横在身前，用身体组成最后一道屏障，拱卫着御座上那疯狂的主宰。

而在这令人窒息、一触即发的死亡对峙中，一阵压抑而悲怆、伴随着沉重喘息和压抑抽泣的脚步声，从殿外联军阵列后方传来。密集的军阵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条通路。

只见司徒王允，这位三朝老臣，须发散乱，往日一丝不苟的官袍被撕开数道口子，前襟和袖口上沾染着大片大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污。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在同样狼狈不堪、面带悲愤与劫后余生惊悸的司隶校尉赵谦、卫尉张温左右搀扶下，步履蹒跚、踉跄着走上前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在王允身后，跟随着寥寥数位幸存的高官，如同惊涛骇浪后幸存的孤舟。黄门侍郎荀攸，脸色苍白但眼神沉静；御史中丞皇甫嵩，这位老将须发戟张，眼中怒火熊熊，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左中郎将蔡邕，这位大儒面色惨然，望着殿内的惨状和御座上的董卓与天子，眼中满是痛心与无奈；其余等人，亦是个个带伤，神情悲愤欲绝。

而在王允身后半步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若隐若现。正是贾诩。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文士袍，脸上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眼前这惨烈悲壮的一幕幕与他毫无关系。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低敛，如同老僧入定，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王允和几位重臣的身影之后，不引人注目。然而，那低垂的眼帘缝隙中，偶尔掠过的精光，却如同最冷静的毒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内殿外每一个人的反应——尤其是御座上疯狂叫嚣的董卓、被挟持的天子刘协，以及殿门外那三位手握重兵、气势迥异的诸侯：悲愤填膺的刘备、沉稳如渊的曹操、刚烈如火的孙坚。他的存在，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与这喧嚣的杀戮场格格不入。

他们，是在飞熊军屠刀下如同风中残烛般侥幸逃生的最后一批汉室重臣！他们亲眼目睹了同僚被虐杀，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此刻，他们汇聚在刘曹孙三路诸侯的兵锋之后，站在了未央宫这最后的战场边缘，站在了这决定大汉命运的关键节点。王允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层层甲士，落在御座上那疯狂的身影和被钳制得痛苦不堪的天子身上，浑浊的老泪终于滚滚而下，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滑落，混合着血污和灰尘。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声音嘶哑悲怆，如同杜鹃啼血：

“董贼！董仲颖！你…你祸乱朝纲，屠戮忠良，天人共愤！人神…人神共诛！如今…如今穷途末路，竟还敢…还敢挟持天子，亵渎神器！你…你罪该万死！万死不足以赎其罪啊——！！” 最后一声，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赵谦和张温死死搀扶才未倒下。这悲愤的控诉，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未央宫血腥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