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裂盟西望孤忠志(2/2)
帐内死寂!落针可闻!
袁绍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堵住,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刘备所陈的战略,条理分明,切中要害,将他当初犹豫不决、错失战机的致命失误,赤裸裸地剖开在所有人面前!那份洞见与担当,更衬得他这个盟主优柔寡断,鼠目寸光!
袁术手中的玉带钩“啪嗒”一声掉在案几上,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无法反驳刘备一句。韩馥、刘岱等人更是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刘备那清澈而锐利的目光对视。孔融、陶谦等则面露愧色与钦佩,默默叹息。
“哼!” 袁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恼羞成怒的冷哼,猛地拂袖起身,“玄德公高论!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散帐!”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难堪的场面,几乎是狼狈地转身,率先走出了大帐。
盟主既走,其余诸侯也如蒙大赦,纷纷离席,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匆匆离去。袁术临走前,阴鸷地瞥了刘备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转眼间,偌大的中军帐,只剩下刘备、荀彧以及寥寥几名亲随。
帐外的喧嚣并未因帐内的死寂而停歇。相反,随着袁绍的离去,压抑的气氛瞬间爆发!各营诸侯的兵马如同得到了解散的信号,争先恐后地开始拔营!
“快!快收拾!回南阳!”
“动作麻利点!兖州的粮道还等着我们护送呢!”
“那些没烧完的雕花大梁,给我拆了运回去!”
命令声、催促声、抢夺残存物资的争吵声、车马辎重的碰撞声响成一片。袁术的军队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友军,抢夺着尚未完全烧毁的宫室木材;刘岱的部卒与王匡的人马为了一处富户地窖里发现的几坛残酒大打出手;韩馥的士卒则忙着将“缴获”的、刻着内府印记的铜器装车。所谓的“勤王联军”,在踏入雒阳废墟的那一刻便已名存实亡,此刻更是彻底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上演着一场丑陋的末日狂欢。撤退,变成了溃散前的疯狂掠夺。
刘备缓缓走出大帐。凛冽的寒风卷着灰烬扑打在脸上,他望着眼前这片混乱溃散的景象:曾经冠冕堂皇的诸侯旌旗在争抢中歪斜倒地,士卒们如同争食腐肉的鬣狗,在帝国的残骸上撕扯着最后一点油水。远方,荀彧和刘德然组织起的粥棚前,依旧排着长长的、面黄肌瘦的百姓队伍,他们麻木地望着这混乱的溃散,眼中只剩下更深的绝望。
一股巨大的悲凉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刘备的心。他想起卢师在涿郡桃园下的谆谆教诲,想起在雁门风雪中与田丰、沮授定下的安民之策,想起广宗焦土上流民泣血的双眼…匡扶汉室?这裂开的联盟,这争权夺利的诸侯,真的是值得托付的力量吗?
“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啊…” 他喃喃低语,重复着曹操那日愤怒的斥骂,声音沙哑而疲惫。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沉重悠长的叹息,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满目的荒唐与绝望甩出脑海。
“主公…” 荀彧无声地来到刘备身侧,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刘备心中翻腾的巨浪。
刘备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焦糊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凝聚起磐石般的坚定。他不再看身后那片混乱的溃散,目光投向西方,投向函谷关的方向,投向那片董卓裹挟着天子遁逃、曹操正孤军浴血的战场。
“传令!” 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抛弃所有幻想后的决绝,“全军整备!埋锅造饭,救治伤患!明日寅时,拔营西进!目标——弘农!与孟德、文台会合!”
“诺!” 荀彧肃然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凝重。
刘德然立刻转身,大声传达命令。很快,属于刘备的那片营盘,响起了截然不同的、井然有序的号令声。士卒们默默收起行囊,检查兵器,收敛起对混乱营盘的鄙夷,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那杆“刘”字大旗,在雒阳废墟的漫天烟尘与诸侯溃散的喧嚣背景中,猎猎作响,如同浊世中一杆孤独却坚定不移的标枪,指向了西边那片血与火交织、忠义与国难并存的战场。
雒阳的残阳,将刘备和他麾下将士西去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废墟的阴影在他们脚下蔓延,而前路,是更加深沉的迷雾与未卜的血光。裂盟已成定局,孤忠者的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