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烈焰焚天玺潜渊（2/2）
当袁绍、袁术等诸侯率领大队人马，怀着各异的心思，“浩浩荡荡”地开进已成废墟的雒阳城时，看到的，是一片触目惊心、令人窒息的末日景象。
昔日巍峨的宫阙，只剩下冒着黑烟的焦黑骨架，巨大的石柱倾颓断裂，雕花的窗棂化为灰烬，金黄的琉璃瓦碎裂满地。太庙的残垣断壁上，依稀可见被熏黑的祖宗牌位。街道上尸骸枕藉，焦黑难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尸臭味。侥幸未死的百姓，如同游魂般在废墟间蹒跚，眼神空洞，发出绝望的呜咽。整座城市，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后的残骸，在冬日的寒风中无声地哭泣。
“呜呼哀哉！汉室宗庙，竟遭此浩劫！董贼！汝罪该万死！万死啊！”袁绍捶胸顿足，在已成白地的南宫废墟前嚎啕大哭，涕泗横流，表演得情真意切。袁术则早已按捺不住，指挥着麾下纪灵等将，冲入那些尚未完全烧毁的官署和富户宅邸残骸，疯狂地翻找着可能残存的金玉财宝，与同样红了眼的刘岱、王匡等部兵马不时爆发小规模的冲突和咒骂。各营诸侯，忙着在废墟中“安营扎寨”，实则各怀鬼胎，忙着划地盘、抢残羹，所谓的“联军”，在踏入雒阳的这一刻，已名存实亡。
唯有那杆“刘”字大旗所在之处，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刘备并未随追击大军而去，他勒马驻足于洛阳南城的残垣断壁间。眼前是冲天烈焰尚未完全熄灭的宫室群，浓烟呛得人呼吸困难，热浪灼面。哭嚎的百姓在废墟中徒劳地挖掘，寻找亲人的遗骸或仅存的活命之物。几个稚童围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德然！”刘备的声音沙哑而沉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组织还能行动的军士和百姓！以营为单位，就近取水，就地掘井！首要扑灭威胁民居的大火！抢救伤者！寻找一切可用水源！传令简雍，清点我军所余粮草，除留足追击将士所需，其余尽数拿出，设粥棚于各街口！先救活人！”
“诺！”刘德然抱拳领命，眼中含着悲愤的泪水，立刻带着亲兵和自发聚集的士卒冲向最近的火场。
“文若先生！”刘备目光投向身旁的荀彧。这位颍川名士，素来从容淡定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烟灰和凝重，望着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眉头紧锁。
“请主公吩咐！”荀彧肃然拱手。
“安民之事，千头万绪，非彧莫属！”刘备语气恳切而沉重，“请先生统筹全局！清点残存里坊，安置无家可归之民！组织医官，全力救治伤患！收敛曝尸，择地掩埋，以防瘟疫！联络城中尚有威望的父老，协助安抚人心！所需人手物资，尽可调用我部所有！备…拜托先生了！”他对着荀彧，深深一揖。
荀彧心头剧震！值此大乱，诸侯皆忙于争权夺利或劫掠残羹，唯有刘备，眼中看到的，是这满目疮痍下亟待拯救的生灵！这份以民为念的赤诚与担当…荀彧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荡，郑重还礼：“彧，责无旁贷！必竭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
在荀彧的指挥和刘德然的执行下，一支支以刘备军士卒为核心、吸纳了城中部分尚有气力壮丁的队伍迅速组织起来。他们顶着呛人的浓烟和灼人的热浪，用简陋的木桶、瓦盆，甚至脱下衣甲兜水，从尚未干涸的水渠、新掘的土井中取水，奋力扑灭一处又一处威胁百姓存身之所的余火。简易的粥棚在几处宽阔的街口搭起，热气腾腾的稀粥散发出救命的香气，吸引着无数面黄肌瘦、惊魂未定的灾民。荀彧亲自带着几名文吏和城中幸存的里正，穿行于断壁残垣之间，登记造册，划分临时安置区域，分发有限的御寒之物。混乱绝望的雒阳南城，在“刘”字大旗的覆盖下，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秩序和人间的暖意。
刘备亲自带着一队亲卫，巡视在残破的街道上，指挥灭火，安抚受惊的百姓，甚至俯身帮助士兵抬起沉重的断木，救出被压的伤者。他的甲胄蒙上了厚厚的烟灰，脸上被熏得黢黑，汗水混着灰烬流下，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坚定，如同黑暗中的灯火。
行至南宫一处相对偏僻、尚未完全被大火吞噬的偏殿残址。殿宇大半坍塌，但殿后一方小小的庭院尚存，院中有口古井。井台被落下的瓦砾砸塌了一半。
“取些水来，看看井中是否还有净水，可解燃眉之急。”刘备指着那口井，对身边亲卫吩咐道。
几名亲卫立刻上前，合力搬开压住辘轳的碎石断木。辘轳早已损坏，一名身手矫健的亲兵系上绳索，顺着井壁攀爬而下。井很深，下面一片漆黑，只有水波反射的微光。
“主公！井下有东西！”不多时，井下传来亲兵带着惊奇和不确定的喊声，“好像…是个匣子！沉在井底！”
“捞上来！小心些！”刘备眉头微蹙。
亲兵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将一个包裹严密的锦缎包袱拖拽了上来。包袱沉重，外面沾满了湿滑的井泥和青苔。
包袱被放在清理出的空地上。刘备蹲下身，荀彧、刘德然等人也围拢过来，带着好奇与警惕。刘备小心翼翼地解开外面已经有些朽烂的锦缎，露出里面一个由紫檀木制成的方形匣子。匣子做工极为考究，四角包金，虽经井水浸泡，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息。匣子上并无锁具，只贴着一张早已被水浸透模糊的符箓。
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刘备的心。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匣盖。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温润光华自匣中流淌而出！
匣内衬着明黄色的丝绸。一方玉玺，静静地卧于其上。
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玉质温润无瑕，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蕴的宝光，仿佛凝聚了天地之灵气。玉玺一角，以黄金镶嵌修补，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更添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与威严。底部，八个虫鸟篆字，以最上等的朱砂印泥钤刻，殷红如血，力透玉髓，散发出一种统御八荒、号令天下的磅礴气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传国玉玺！” 饶是以荀彧的沉稳心性，此刻也不由得失声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博闻强识，深知此物所代表的至高意义——和氏璧所琢，始皇初定，历代帝王正统之象征！其失而复现，每一次都伴随着王朝更迭、天命流转！
周围的亲卫更是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被那玉玺上的光芒摄去了魂魄！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刘备的手，在触碰到那温润玉璧的瞬间，也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浩大而苍茫的气息，仿佛顺着指尖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眼前似乎有山河破碎、日月更迭的宏大景象一闪而逝！耳边仿佛响起万民朝拜的颂声与金戈铁马的嘶鸣！这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千钧重担，是滔天因果！
他猛地将玉玺紧紧攥在手中，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静。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中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威严！
“此物现世，干系重大！”刘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场诸人，听令！”
荀彧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眼神恢复了清明与睿智，对着刘备，也对着众人，肃然道：“今日所见，关乎社稷存续，天命所归！诸君当指天立誓，守口如瓶！此间之事，若有片言只语泄露于外…” 他目光扫过几名亲卫，虽未明言，但那冰寒的警告之意，让众人心头凛然！
“吾等以性命担保！若有泄露，天诛地灭！”几名亲卫噗通跪地，指天为誓，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
刘备看着手中这方承载了太多兴衰荣辱、此刻却冰凉沉甸的玉玺，又望向眼前这片仍在呻吟的焦土废墟，以及远处诸侯营盘隐约传来的嘈杂喧嚣。他缓缓将玉玺重新放入匣中，合上盖子，紧紧抱在怀中。
天命…在德？在力？还是在民心？
熊熊烈焰仍在雒阳的残骸上舔舐，将天空映成一片诡异的暗红。焦糊的气味与远方隐约传来的、追击大军的金戈杀伐之声交织在一起。而在这片象征毁灭的废墟之上，一方象征至高皇权的玉玺，正悄然蛰伏于仁者的掌心。历史的洪流，在雒阳的灰烬与血火中，猛烈地撞击着，即将奔向一个无人可以预知的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