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志得意满锐气丧（2/2）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马腾军终于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攻克了韩遂军最外围的一两处营垒据点，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然而，当马腾站在刚刚夺取、尚在冒烟的残破营垒上，望向远方韩遂军主力依然严整的第二道、第三道防线时，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韩遂军虽然在第一道防线失守，但他们败而不乱，退而有据，展现出了强大的韧性。这让马腾深感意外，他原本以为韩遂军会在第一道防线被攻破后陷入混乱，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马腾不禁想起了郭嘉信中所言：“韩遂兵强马壮”。现在看来，这绝非虚言恫吓，而是对韩遂军实力的冷静客观评价。这份来自邺城的“忧虑”，此刻如同冰冷的雨水，开始一点点渗入马腾因初战小胜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在他心中悄然扎根。

在首次大战结束后，西凉的局势并没有像马腾所期望的那样一帆风顺，反而迅速陷入了一场更为惨烈、更为持久的拉锯战和消耗战之中。这场战争的规模和残酷程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使得整个西凉地区都笼罩在一片血腥和硝烟之中。

漫长的边界线上，尤其是金城至汉阳、安定至陇西这两个方向，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这里的地形复杂，地势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每一座烽燧、每一个坞堡、每一片关键的谷地，都成为了双方拼死争夺的目标。

马腾的军队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好不容易才夺得了这些据点，但他们的胜利往往只是暂时的。韩遂的军队会在夜间发动突袭，或者利用内应重新夺回这些地方。双方就这样围绕着这些据点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争夺战，每一次的易手都伴随着成百上千的士兵伤亡。

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士兵们的生命变得无比脆弱。他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却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而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则在痛苦和悲伤中苦苦挣扎，期盼着战争的结束。

小规模的骑兵冲突频繁发生，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双方的游骑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在边境地带游荡、徘徊，伺机而动。他们相互猎杀，毫不留情地袭击对方的运粮队和征粮队，将其洗劫一空。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烧毁无辜的村庄，让百姓们流离失所，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战争手段异常残酷，给双方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后勤补给线变得异常脆弱且充满危险，每一粒粮食、每一捆箭矢要运抵前线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无数士兵为此献出了生命。

马腾军起初的那股锐气，在这无休止的消耗战中迅速被消磨殆尽。兵员的损失速度远远超过了补充的速度，军队的实力逐渐削弱。那些原本被重金笼络而来的羌氐部落，也开始因为惨重的伤亡和看不到尽头的战事而心生不满，怨声载道。更有甚者，一些部落开始偷偷率领部众逃离战场，使得马腾军的兵力进一步减少。

朝廷赏赐的那批钱粮，虽然数目看似庞大，但在每日巨额的消耗面前，也如流水般迅速减少。这无疑给马腾军的处境雪上加霜，让他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马腾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坐镇冀县，每天面对的都是各地送来的紧急文书，不是请求增兵，就是请求粮草，或者是报告伤亡情况。这些文书就像雪片一样源源不断地飞来，让他应接不暇。

而军中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一些经验丰富、老成持重的将领和文官为代表，他们开始发出一种求稳的声音。这些人委婉地劝说马腾，是否可以考虑与韩遂进行谈判，暂时休战，以便积蓄力量。他们认为，持续的战争已经让军队疲惫不堪，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崩溃的危险。

然而，这种建议却遭到了以马超为首的少壮派将领们的激烈反对。马超年轻气盛，根本无法接受与仇敌妥协。他坚信只要再发动一次决定性的进攻，就一定能够彻底击垮韩遂，取得最终的胜利。

于是，军中出现了明显的分歧和裂痕。一方主张求和，另一方则坚决主战，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马腾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马腾的内心犹如被狂风掀起的海浪一般，汹涌澎湃，充满了矛盾和焦虑。他的心中有着强烈的渴望，想要一举歼灭韩遂这个心腹大患，然而现实的压力却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粮仓里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少，而名册上的阵亡名单却一天比一天长。这种情况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无奈，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军队迟早会因为缺乏粮草而崩溃。

就在这时，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或许，或许需要外部力量的介入，才能够打破这个该死的僵局？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疯狂生长，让他无法忽视。

他不自觉地又拿出了那封刘备的信，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字句。“朕心甚忧……”、“恨不能亲提大军，为将军分忧解难……”、“然不便插手人事安排……”这些字句在他的眼中不断地跳跃着，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当时的他，对于那封来自朝廷的信件，只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体贴和信任。然而，当他再次重新阅读这封信时，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朝廷，这个看似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此刻在他的心中却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们究竟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插手这场战争，还是说，这其实是他们有意为之呢？

他不禁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主动写信向邺城求援，请求朝廷派遣援军，哪怕只是一支偏师，那么这对于目前的战场态势来说，无疑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可是，当他想要把这些话写下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陛下在信中已经明确地表示了“不便插手”。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主动去请求援军，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无能，完全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吗？更糟糕的是，这样的举动说不定还会引起朝廷的轻视，甚至可能会招致更多的控制和约束。

这种期盼又不敢言说的纠结，就像一条坚韧而顽强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马腾，让他无法挣脱。他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焦虑，既对未来的攻势抱有一线希望，又害怕再次失败；既期盼韩遂那边先露出破绽，又担心自己会被对方识破。

马腾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困境，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到来，或者等待韩遂那边先出现失误。

然而，马腾并不知道，在遥远的邺城冰井台，他的这份艰难处境和微妙心态，早已被那几位当世顶级的谋士洞察得一清二楚。这些谋士们拥有着超凡的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就像下棋的高手一样，能够准确地预测马腾的每一步棋，并将其纳入自己的战略布局之中。

在他们的眼中，西凉的局势就像是一盘精心布局的棋局，而马腾和韩遂则是这盘棋局中的两枚棋子。他们通过对各种情报的分析和推断，早已预料到了马腾的纠结和无奈，并且将这一点巧妙地融入了下一步的棋谱之中。

可以预见的是，西凉的血还将继续流淌，而且会流得更多、更久。这片土地已经被战火摧残得面目全非，成为了一片焦土。而那来自东方的视线，则在暗中观察着局势的发展，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踏入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