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长安暗涌夜吞舟(1/2)
潼关陷落的消息尚未传回长安,未央宫丹墀下的血迹却已干涋发黑。华雄、李傕、郭汜三人跪伏在冰冷的金砖上,后背衣衫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尚未愈合的鞭伤,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他们从弘农一路狂奔,弃城而逃的狼狈被精心粉饰成浴血突围的悲壮。
“相国明鉴!”李傕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声音嘶哑,却带着刻骨的怨毒,“非是末将等不用命!实是那徐荣狗贼临阵倒戈!弘农守备空虚,正是他暗中调开,引刘备军入城!若非如此,我兄弟三人拼死断后,焉能让刘备小儿如此轻易破城!” 他猛地抬头,额上沾着灰尘与血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徐荣!定是他通敌叛变!”
“正是!相国!”郭汜立刻接口,语速急促,“徐荣那厮,平日就对我等不满!定是怀恨在心,借机通贼!否则,弘农坚城,怎会一夜而破?请相国明察,诛杀此獠九族,以儆效尤!”
董卓庞大的身躯陷在御座里,阴影几乎将他吞没。他盯着阶下三人,赤红的眼珠在肥硕的脸上转动,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弘农失守的耻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他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替罪羊。徐荣?董卓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旋即被暴怒淹没。宁杀错,不放过!更何况这二人言之凿凿,身上还带着“苦战”的伤痕!华雄的沉默也被解读为默认。
“好!好一个徐荣!”董卓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金樽玉盏叮当作响,“传咱家令!即刻抄没徐荣府邸!凡徐荣亲族,无论男女老幼,尽皆下狱!待擒得此獠,一并千刀万剐!”
“相国英明!”华雄、李傕、郭汜齐声高呼,伏得更低,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与快意。弘农的溃败,总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然而,惩罚并未结束。
“至于你们三个废物!”董卓的声音陡然转厉,“弘农失守,损兵折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每人再赏三十军棍!给咱家狠狠地打!”
殿外如狼似虎的飞熊军甲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将三人拖出大殿。凄厉的惨嚎很快在宫门外响起,伴随着沉重的军棍击打皮肉的闷响,在空旷的宫苑中回荡,令所有侍立的官员、甲士噤若寒蝉,面无人色。
李傕、郭汜、华雄趴在冰冷的地上,臀部至大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每一记军棍落下,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肉上,将他们对董卓最后一丝敬畏与忠诚,连同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击碎!弘农的溃败是他们无能?或许。但将责任推给已投降刘备、无法对质的徐荣,却是他们情急之下胡乱攀咬的谎言!如今徐荣族人被屠戮下狱,这口黑锅,他们自己心里也虚得发慌。而董卓不分青红皂白,在已经责罚过他们之后,又因潼关吃紧的怒火无处发泄,再次当众施以酷刑!这已不是责罚,而是赤裸裸的羞辱与迁怒!一股冰冷刺骨、混杂着恐惧与无边怨恨的毒火,在李傕、郭汜心底疯狂燃烧起来。
几日后,当潼关失守、段煨投降的惊天噩耗传到长安,董卓陷入彻底的癫狂。在严令长安四门死守后,李傕、郭汜拖着尚未结痂的伤躯,被粗暴地指派到南门,归入其女婿牛辅麾下,协助守城。这无异于在两人流血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守城?在董卓和飞熊军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去面对城外那如狼似虎的刘曹孙联军?这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用他们的血和命,去平息董卓的怒火,去拖延那注定到来的末日!
长安南门城楼。寒风如刀,卷着城下联军大营飘来的炊烟和隐隐的操练号子。李傕扶着冰冷的箭垛,看着城下那连绵不绝、杀气腾腾的营盘,臀腿的伤口在冷风刺激下阵阵抽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郭汜靠在他旁边,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呸!守?拿什么守?董卓老贼自己躲在未央宫发抖,却要我等在此替他挡刀送死!”李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怨毒,如同毒蛇吐信。
“段煨都降了…潼关那样的天险都挡不住…这长安…”郭汜眼神闪烁,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疯狂,“老贼这是要拿我们的命给他垫背!弘农的事还没完…徐荣的账,说不定哪天就栽到我们头上!李兄…不能坐以待毙啊!”
李傕没有回答,只是扶着箭垛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抠进了坚硬的夯土墙皮里。是啊,不能坐以待毙…可出路在哪里?投降城外?刘备、曹操会接纳他们这些“助纣为虐”的董卓爪牙吗?就算接纳,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恐惧、怨恨、迷茫,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牛辅的府邸,气氛同样压抑。牛辅本人是个庸碌之辈,此刻更是六神无主,在厅内烦躁地踱步。他名义上是南门主将,实则事事都要看董卓脸色,早已心力交瘁。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半旧文士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正捧着一卷竹简,似在研读。他便是牛辅帐下主簿,贾诩贾文和。竹简遮住了他的脸,旁人只道他镇定自若,却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帘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正翻涌着冰冷的算计。
长安已成绝地。贾诩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董卓的疯狂暴虐,如同不断累积的薪柴,只等一点火星便会焚毁一切。困守孤城?在刘曹孙三路如日中天的强军面前,不过是拖延死亡的缓刑。飞熊军的督战,更是将城内所有人都逼到了悬崖边缘——守城是死路一条,稍有差池被飞熊军抓住把柄,同样是死!甚至死得更快、更惨!他贾诩所求,不过是乱世中一隅安身之地,一份安稳度日的可能。可如今,董卓的疯狂和这必死的危局,正将他这卑微的愿望彻底碾碎!
贾诩的手指在竹简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冰凉。既然董卓和这座即将毁灭的长安城,不想让他安稳,那么…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为自己劈开一条生路了!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那深不见底的心渊中迅速成形。冰冷、精准、高效,如同最致命的毒计。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又对董卓充满怨恨、能被他操控的刀。李傕、郭汜那两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瞬间浮现在他眼前。还需要一个名分,一个足以在破城后为他提供庇护的名分。司徒王允那张忧心忡忡、暗藏刚毅的脸,也同时清晰起来。
贾诩深知直接接触王允风险太大。他利用主簿的身份,获取了王允府上一个可靠老仆的信任,将一封密信,塞进了司徒府每日采买食材的筐篓夹层中。信中只言:“董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南门生路,唯在司徒。若欲除贼保社稷,今夜子时,佛堂残灯,静候佳音。文和顿首。”
当夜,子时。那座废弃的小佛堂内。
王允在两名心腹家将的严密护卫下,如约而至。他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佛堂内唯一的身影——贾诩。
“贾文和,你好大的胆子!”王允声音低沉,带着威压,“你信中何意?南门生路何在?”
贾诩从容施礼,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司徒公勿惊。诩此来,非为董卓,实为自救,亦为救满城生灵,救天子于倒悬。”他迎着王允审视的目光,开门见山,“董卓末日已至,然困兽犹斗,必行疯狂。诩已策动南门守将李傕、郭汜二人。此二人对董卓恨之入骨,愿诛杀其婿牛辅,打开南门,献城归顺!只需司徒公振臂一呼,联络朝中忠贞,于城内制造混乱,吸引飞熊军注意,为南门之事争取时间。待城门一开,天兵入城,董卓授首便在顷刻!此乃诛国贼、救天子、免长安浩劫之不二法门!司徒公,诩言尽于此,是坐等玉石俱焚,还是行此雷霆一击,全在公一念之间!”
王允死死盯着贾诩,仿佛要穿透他那平静的面具。佛堂内死一般寂静。贾诩的计划大胆至极,却也直指要害!若能成功,确是解长安之围、救天子性命的最快途径!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良久,王允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猛地一跺脚:“好!贾文和!老夫信你!为天子,为社稷,为满城百姓!老夫这把老骨头,就搏这一回!你要老夫如何配合?”
贾诩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司徒公高义!如此,请听诩之部署…”
三日后,子夜。长安城死寂如墓。白日里联军试探性的鼓噪早已停歇,只有呼啸的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带起呜咽般的回响。南门城楼,牛辅裹着厚厚的裘袍,在箭楼内烦躁地踱步。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巨大压力,让他心力交瘁,眼皮沉重如铅。他看了一眼角落里似乎仍在秉烛夜读的贾诩,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一丝。
“文和…你说,我们能守得住吗?”牛辅的声音带着疲惫和茫然。
贾诩放下手中的竹简,烛光映照下,他的脸半明半暗:“将军勿忧。城高池深,粮秣充足,只要将士用命,必能…” 话音未落,箭楼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极其急促的奔跑声和甲叶撞击的铿锵声!
“报——!!急报!!” 一个浑身浴血的西凉军校连滚爬爬地撞开箭楼的门,声音凄厉变调,“不好了将军!城西旧武库方向起火!疑有大批奸细混入作乱!飞熊军…飞熊军一部已赶往弹压!守军告急!请将军速派援兵!!”
“什么?!”牛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睡意全无!虽然只是旧武库,但起火就是乱象!“快!快调兵!李傕!郭汜!速带本部人马,随我去…”他急吼吼地下令,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
“将军且慢!”贾诩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旧武库起火,恐是贼人调虎离山之计!意在乱我军心,或趁乱袭城!将军乃南门主将,身系全局,岂可轻动?当坐镇中军,指挥调度才是!”
牛辅脚步一滞,觉得贾诩说得有理,但看着那报信军校浑身是血的模样,远处的火光似乎已映红了半边天,他又心急如焚:“那…那火场怎么办?”
贾诩目光转向那报信军校,语速飞快:“你!持将军令牌,速去西门附近兵营,调王方、李蒙二部驰援灭火!告诉他们,务必扑灭火势,擒杀奸细!快去!”
“诺!”军校接过令牌,转身狂奔而去。
牛辅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贾诩处置得当。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直侍立在牛辅身后的李傕、郭汜,眼中凶光爆射!两人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同时暴起!
“狗贼!纳命来!”李傕一声厉吼,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环首刀,刀光如匹练,带着积郁已久的滔天怨毒,狠狠斩向牛辅毫无防备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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