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猛虎折翼汜水寒(1/2)

汜水关,雄踞于雒阳东向之咽喉。灰黑色的关墙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沉默地俯视着关前那片被鲜血浸透、又被新雪覆盖的修罗场。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铁锈味,混合着西凉军营中粗劣马料燃烧的烟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关上,西凉军的黑旗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狂舞,守军甲胄的寒光在垛口后时隐时现,强弓劲弩如同毒蛇的獠牙,直指关下空旷的雪原。华雄那“有敢近关百步者,斩!”的咆哮,仿佛还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回荡。

关东三十里,梁东。

与汜水关的肃杀死寂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临战的喧嚣与勃勃生气。一座座营盘依着地势扎下,虽不如刘备北疆军营那般壁垒森严、法度森严,却也错落有致,刁斗分明。营中士卒,多是来自江东的健儿,他们操着吴侬软语,却带着水乡泽国磨砺出的坚韧与剽悍。打磨兵刃的铿锵声、号令的呼喊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昂扬的战意。一面赤红的“孙”字大纛,在营盘中央高高飘扬,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破了关东冬日的阴霾。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帐外的寒意。孙坚孙文台,这位被称作“江东猛虎”的长沙太守、乌程侯,正披挂齐整。他身披一领打磨得锃亮的烂银锁子甲,头裹鲜艳如火的赤帻,腰悬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饱饮敌血的古锭宝刀。此刻,他正用一块浸油的软布,仔细地擦拭着刀身,动作沉稳有力。刀锋在火光下流动着幽冷的寒芒,映亮了他那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刚毅面庞。他的坐骑,一匹神骏非凡、毛色驳杂如锦的花鬃马,正在帐外不安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胸中澎湃的战意。

“主公!诸军已整备完毕!” 四员顶盔掼甲、气势沉凝的将领,鱼贯步入大帐,齐声抱拳。这四人,便是孙坚倚为臂膀的江东柱石:

右北平土垠人,程普程德谋。面容刚毅,须发微霜,手持一杆碗口粗的铁脊蛇矛,矛尖寒光闪烁,透着一股沙场宿将的沉稳与杀气。

零陵人,黄盖黄公覆。身材魁梧如熊罴,面如重枣,虬髯戟张,腰间悬着两条乌沉沉、分量惊人的铁鞭,目光如炬,声若洪钟。

辽西令支人,韩当韩义公。身形精悍,目光锐利如鹰,手中紧握一口厚背大砍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吴郡富春人,祖茂祖大荣。最为年轻,面容坚毅,腰间交叉挎着两柄雪亮的雁翎双刀,眼神中充满了初生牛犊般的锐气与对主君绝对的忠诚。

孙坚停下擦拭古锭刀的动作,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四位心腹爱将。一股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信任在帐内流淌。

“德谋、公覆、义公、大荣!”孙坚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金铁之音,“董卓倒行逆施,鸩君篡国,人神共愤!今我江东子弟,首为先锋,当为天下先!破此汜水关,诛杀华雄,直捣雒阳,擒杀国贼!此乃不世之功,亦我辈男儿报国之志!诸君,可愿随我,踏破此关?!”

“愿随主公!踏破汜水!诛杀国贼!” 四将齐声怒吼,声震帐顶,眼中燃烧着熊熊战火!

“好!”孙坚猛地将古锭刀插入刀鞘,霍然起身,赤帻如火,“擂鼓!出兵!”

咚咚咚——!雄浑的战鼓声如同滚雷,瞬间传遍整个江东大营!营门洞开,孙坚一马当先,花鬃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如离弦之箭冲出营门!身后,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紧随左右,再后是如潮水般涌出的江东健卒!刀枪如林,旌旗蔽日,一股锐不可当的洪流,裹挟着江东猛虎的咆哮,直扑汜水关!

汜水关,关楼之上。华雄按刀而立,狼皮大氅在寒风中狂舞。他铜铃般的巨眼死死盯着关下那支越来越近、气势如虹的江东军。当先那员赤帻银甲、手持古锭刀的将领,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痛了他的双眼。

“孙坚?!”华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江东猛虎?哼!今日便让你这头虎,变成死猫!”他猛地回头,咆哮道:“胡轸!”

“末将在!”一员身材高大、面有刀疤的西凉悍将应声出列,正是华雄副将胡轸。

“本将军观那孙坚,徒有虚名!其阵前四将,亦不过是土鸡瓦狗!你引本部五千精兵,出关迎战!给本将军斩下那孙坚的赤帻来!让关东鼠辈,见识见识西凉男儿的威风!”

“得令!”胡轸眼中凶光一闪,抱拳狞笑,“将军放心!末将定取孙坚首级献于麾下!” 他转身,厉声吼道:“儿郎们!随我出关!杀光这群不知死活的江东佬!”

沉重的汜水关门在绞盘刺耳的摩擦声中,再次轰然开启!胡轸一马当先,手持一柄开山巨斧,率领五千如狼似虎的西凉铁骑,如同黑色的怒涛,汹涌而出!马蹄践踏着昨日鲍忠部留下的残骸与冻硬的血污,卷起漫天雪尘,直扑孙坚军阵!

关下,两军迅速接近!

孙坚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敌阵中那员挥舞巨斧、气势汹汹的敌将胡轸。他古锭刀尚未出鞘,身旁已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主公!杀鸡焉用牛刀!待末将取此獠狗头!”

声到马到!只见程普程德谋,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座下黄骠马快如闪电!他手中那杆丈八铁脊蛇矛,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黑色巨蟒,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直取胡轸咽喉!这一刺,凝聚了这位北地老将数十年的沙场杀气,快!准!狠!毫无花哨,唯有致命!

胡轸正挥舞巨斧,欲寻孙坚厮杀,突见一员老将如怒狮般扑至,那杆蛇矛寒光刺目,速度之快远超他预料!他心中一惊,仓促间只能奋力将巨斧横在胸前格挡!

“开!”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胡轸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斧柄传来,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那柄沉重的开山斧竟被震得高高荡起,胸前空门大开!

“不好!”胡轸亡魂皆冒!

电光火石之间,程普的铁脊蛇矛如同毒蛇吐信,借着格挡的反震之力,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矛尖由下至上,刁钻无比地再次刺出!目标,依旧是那毫无防备的咽喉!

噗嗤——!

锋利的矛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胡轸的护颈皮革,精准无比地刺入他的喉管!胡轸双目暴突,口中嗬嗬作响,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前后狂涌而出!他那庞大的身躯在马上晃了晃,手中巨斧无力地坠落,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轰然栽落马下!激起一片混着血污的雪泥!

“胡将军!”西凉骑兵惊骇欲绝!

“西凉鼠辈!还有谁?!”程普单臂擎矛,将胡轸仍在抽搐的尸体高高挑起!血染的蛇矛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他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如同天神下凡!声震四野!

“德谋威武!”孙坚见状,胸中豪气干云,古锭刀锵然出鞘,刀锋直指汜水关城楼上的华雄,厉声怒吼:“助恶匹夫!何不早降!!” 声如虎啸,震得关上守军耳膜嗡嗡作响!

“杀——!” 主将神威,副将斩敌!江东军士气瞬间爆燃至!在孙坚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冲向汜水关!刀光闪烁,喊杀声惊天动地!

“放箭!滚木礌石!金汁!给我砸!砸死他们!” 关上,华雄气得三尸神暴跳,脸黑如锅底,疯狂地咆哮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麾下骁将胡轸,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就被对方一个老将挑了!

刹那间,汜水关上箭如飞蝗!巨大的滚木、棱角狰狞的礌石如同冰雹般砸落!更有那烧得滚烫、散发着恶臭的金汁倾泻而下!关下瞬间化作一片死亡炼狱!

冲在最前的江东士卒,顿时遭受灭顶之灾!利箭穿透皮甲,滚木礌石将人砸成肉泥,滚烫的金汁淋下,皮焦肉烂,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嚎!攻势为之一滞!不断有士卒倒下,鲜血染红了关前的土地。

“竖盾!举橹!躲避!”孙坚虽怒,却未失去理智,勒马挥刀,指挥士卒抵御这恐怖的关隘防御。

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也各自约束部曲,奋力格挡箭矢,躲避落石,试图寻找破关的契机。然而,汜水关墙高池深,西凉军守备森严,强攻之下,伤亡惨重,却难撼关城分毫。

激战近一个时辰,江东军死伤枕藉,却始终无法靠近关门百步之内。孙坚看着不断倒下的江东子弟,心如刀绞。他深知再强攻下去,徒增伤亡,只得狠狠一咬牙,古锭刀一挥:“鸣金!收兵!撤回梁东!”

铛铛铛——!

急促的金钲声响起。江东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关前数百具尸体和无数的哀嚎伤兵。雪地上,殷红刺目,如同盛开了一片片绝望的曼珠沙华。

孙坚驻马回望汜水雄关,又看了一眼关下惨烈的景象,虎目含煞,钢牙紧咬:“华雄!今日之耻,他日必以汝血洗刷!”

孙坚军中军帐内,气氛凝重。虽斩了胡轸,挫了西凉军锐气,但未能破关,反而损兵折将,这绝非孙坚想要的结果。他卸下银甲,赤帻未除,坐在主位,眉头紧锁。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分坐两旁,皆面色沉郁,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激战的痕迹和硝烟气息。

“主公,”程普沉声道,“汜水关险峻,西凉守军器械充足,强攻非上策。我军多为步卒,攻坚本非所长。今日虽斩胡轸,然未能动摇关防根本。需从长计议。”

黄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可恨!若我军有足够攻城器械,或有关云长、张翼德那般万人敌猛将强行登城,何惧此关!”

韩当冷静分析:“我军新至,对关防细节、守军轮换尚不熟悉。需遣精细斥候,日夜探查,寻找破绽。”

祖茂年轻气盛,抱拳请命:“主公!末将愿带死士,趁夜摸上关墙,放火为号,里应外合!”

孙坚听着部将之言,心中也在飞速盘算。他何尝不知强攻损失太大?但身为先锋,若迁延日久,寸功未进,不仅盟军耻笑,更会动摇军心士气。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孙坚最终开口,声音沉稳,“强攻不可取,需寻他法。德谋,你亲自挑选精干斥候,务必探清汜水关守备虚实,尤其夜间布防、换岗时辰!义公,你负责整饬军械,督造简易云梯、冲车,以备不时之需。公覆、大荣,整训士卒,鼓舞士气,随时待命!”

“诺!”四将领命。

孙坚又取过笔墨,迅速写下一封报捷兼催粮的书信。报捷,自然是斩杀胡轸之功;催粮,才是重中之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何况是攻城拔寨的苦战!他深知袁术总督联军粮草,此人骄横贪婪,未必可靠。

“来人!”孙坚唤来心腹信使,“速将此信送往盟主袁本初处报捷!另,再遣一骑,持我手令,火速赶往南阳袁公路营中,催调粮草!言我军初战告捷,然强攻坚城,消耗巨大,粮秣军械务必速速拨付,不得延误!”

“遵命!”信使接过书信,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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