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城头变幻,市井百态(2/2)
王茂才心头一跳,猛地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厉声低喝:“作死啊!不想活了?长官的行踪也是咱们能嚼舌根的?”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才松开手,额角已渗出冷汗。
可胸腔里那颗心,却不争气地“咚咚”急跳起来,先前看到舅舅孙永福那双饱含屈辱与期盼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握紧了冰凉的枪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城外莽莽群山的方向。
县公署那几进灰扑扑的院落里,留下的多是些不得志的庸吏或是惯会看风使舵的老油条。
往日里催逼甚急的税款账册、丁口名簿,此刻都胡乱堆在案头,蒙上了一层薄灰。
“催什么催?龙大队长又不在,你这般火急火燎的,表功给谁看?”一个留着几根稀疏山羊胡的老文书,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杯里的浮沫,对前来催促的同僚翻着白眼。
“就是,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啊,乐得清闲几天,安安生生混过这光阴便是。”另一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随口附和。
一股怠惰与观望的气氛,在这权力短暂真空中,悄然弥漫开来。
城内那所唯一的小学堂,依旧传出孩子们参差不齐的读书声。只是那声音里,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生气。
一位戴着瓶底眼镜、面容清癯的国文教员,今日讲解岳武穆的《满江红》,声音竟比往常洪亮了三分。
当念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时,他握着书本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一张张稚嫩却隐含迷茫的脸庞,仿佛想将那点气节与血性,烙印进这些幼小的心灵。
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几个年纪稍长的学生便聚到墙角。
“我爹昨晚上偷偷和娘说,龙……那个人带兵进深山老林了,好像要去一个叫什么川的险地。”
“但愿他最好迷路,永远别回来!”
“嘘——小声些!不过……他不在,明儿个放学,咱们溜去后山摘野果子,巡街的‘黑狗子’管得应该不会那么严了吧?”
秋日的围场县城,正上演着一出无声的戏剧。
龙千伦的离去,如同挪开了压在井口的一块巨石,虽未见天日,却让井底的人们,得以窥见一丝缝隙里透下的微光,贪婪地呼吸着那短暂而珍贵的、带着不确定性的“自由”。
百姓在私语中释放着压抑的怨恨,底层爪牙在怠惰中寻得片刻喘息,就连学堂里,也仿佛渗入了一缕久违的、关乎气节的清风。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龙千伦迟早会回来,他留下的统治机器仍在惯性运转。
但这份短暂的松弛,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泛开缕缕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水下的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