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市井寒声,暗流蚀墙(1/2)

围场县城的深秋,日子基本上是熬着过的。

青石板路被来往的鞋底和车轱辘磨得光溜溜,覆着一层总也扫不净的霜尘,踩上去滑腻腻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着,光也是冷的,照不透街巷里那股子混合着煤烟、尘土和隐约不安的气味。

十字街口,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地戟指灰天,更显萧索。王师傅的剃头挑子还在老地方,铜盆里的水早没了热气,结着层薄冰。他也不揽客,只拿着那把磨得雪亮的剃刀,在一条油光发亮的牛皮带上,一下,一下,慢吞吞地蹭着。那“噌——噌——”的声音,单调,却固执,像是这惶惶日子里,唯一还有点定数的东西。

豆腐张撂下担子,抄着手,踩着脚取暖。担子里那几板豆腐,蒙着湿布,边缘也凝了白霜,半晌无人问津。他凑到王师傅跟前,声音压得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听说了么?西街那大院,这几日……可是‘招兵买马’,热闹得紧。”

王师傅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嗯”出一丝气,刀锋在牛皮上划过一道短促的弧。

“说是龙队长……哦,如今是龙团长了,”豆腐张喉结滚动,左右瞟了瞟,“正可劲儿地收拢杜雄……就是‘草上飞’留下的那帮子人。好吃好喝供着,还发饷钱!好些个原先躲着不敢露面的地痞混混,这几天都像闻着腥的猫,往那大院门口凑呢。”

修鞋匠老赵坐在旁边小马扎上,正给一只张了嘴的破棉鞋上掌子,锥子扎进冻硬的鞋底,有些费劲。他头也不抬,闷声道:“招兵买马?怕不是招灾引祸。那帮人是啥好鸟?杜雄在时还能压着三分,如今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眼里只有钱和枪。龙千伦……哼,请神容易送神难。”

“谁说不是呢!”豆腐张一拍大腿,又赶紧缩回手,声音压得更低,“可人家龙团长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啊!枪杆子,饷钱,都是日本人给的。听说,连黄金镐在黑山嘴的那点人手,日本人也有意让他‘收编’回来呢!这架势……是要把城里城外的‘黑皮’都捏到一个人手里?”

王师傅终于停下磨刀,拿起小刷子,慢悠悠掸了掸刀刃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混浊的目光掠过清冷的街面,落在墙角——孙永福依旧揣着手蹲在那儿,破棉帽拉得低,一动不动,像墙角长出来的一块老石头。

“捏到一起,是拳头,也是刺猬。”王师傅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起伏,“攥拳头的,得有力气,还得不怕扎手。龙千伦……他爹还瘫在炕上哼唧呢,自个儿前阵子在坝上差点把魂儿丢了,如今就想靠这帮人站稳脚跟?悬。”

正说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几个穿着簇新黑棉袄、斜挎着枪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穿长衫、戴皮帽的管事模样的人,从西街方向晃悠过来。那管事手里拿着个簿子,指指点点,对沿街的商铺说着什么。掌柜们或点头哈腰,或面露难色,却都不敢多言。

“瞧见没?”豆腐张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师傅,“那是龙家大院的二管家,带着新收的‘团丁’收‘治安捐’呢!比往日又涨了一成!说是‘联合团’扩编,保境安民,大家得出份力。”

修鞋匠老赵重重地把锥子扎进鞋底,啐了一口:“呸!保境安民?别是刮地皮安他们自个儿的腰包!这捐那税,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队人渐渐走近,豆腐张立刻闭了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低头摆弄他的豆腐担子。王师傅也垂下眼皮,继续磨他的刀,只是那“噌噌”声,似乎比刚才更慢,更沉了。

等那队人走远,街面重归死寂,只留下更深的寒意。粮店掌柜探出头,飞快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又缩回去,门板“吱呀”一声关紧,上了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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