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霜降寒凝,各藏心绪(2/2)

他顿了顿,眼皮撩起,扫了老刀一眼:“你是个明白人。跟着我龙千伦,有肉吃,有酒喝,有前程。跟着个死鬼,能有啥?这几日你也见了,皇军对我,还是倚重的。把那几个不识相的,盯紧点。再不老实……”

龙千伦没说完,只将暖炉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老刀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明白,龙爷放心。属下知道轻重。”

正说着,麻五弓着腰溜进来,凑到龙千伦耳边低语几句。龙千伦眉头一挑,脸上露出几分讥诮:“哦?胡副会长又请吃茶?前几日不是还托病不见么?”

他整了整衣襟,站起身,对老刀道:“你看好家里。我出去会会这些‘乡绅’。”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库房里那几杆新到的‘三八式’,挑可靠的弟兄,先练起来。家伙什儿硬了,腰杆子才硬。”

老刀连声应着,送龙千伦出了门。望着那轿子拐出街角,脸上那谦卑的笑慢慢敛了,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院里那些或坐或卧、依旧带着匪气的“新弟兄”,又望了望高墙外灰蒙蒙的天。

这“联合团”的旗子,是竖起来了。可底下是沙子还是石头,能禁得住几场风雨?老刀心里没底,只觉得这围场县城的冬天,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十字街口,老槐树的叶子早掉光了,黝黑的枝桠戟指天空,像无数干枯的手臂。

王师傅的剃刀在牛皮带上磨得沙沙响,那声音单调,却成了这死寂街面上唯一还有点活气的调子。豆腐张的担子撂在墙角,蒙豆腐的湿布结了一层薄冰。

“听说了么?”豆腐张抄着手,跺着脚,声音从冻得发紫的嘴唇里挤出来,“西街院里,动真格的了。前儿夜里拖出来两个,说是‘通匪’,直接扔城外乱葬岗了。”

王师傅眼皮都没抬,刀锋在牛皮上一掠,带起一绺碎屑。“通匪?怕不是‘通’错了山头吧。”

修鞋匠老赵坐在旁边小马扎上,锥子扎进冻硬的鞋底,费劲地穿透,声音闷闷的:“这年月,匪不匪的,谁说得清?手里有枪就是爷。只是苦了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米价一天一个样,再这么下去……”

他没说完,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混在寒风里,转眼就散了。

一阵马蹄声杂沓而来,几个穿着簇新黑棉袄、挎着快枪的汉子骑马驰过,溅起路边的泥雪。为首那个,朝豆腐张的担子乜斜一眼,扬长而去。

豆腐张等马跑远了,才敢低声啐一口:“呸!什么东西!才穿上几天人皮,就抖起来了!”

王师傅停下磨刀,拿起小刷子,慢慢掸着刀刃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混浊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面,落在墙角蜷着的那团黑影上——孙永福依旧揣着手蹲在那儿,破棉帽压得低,像尊冻僵了的土地爷。

“抖吧,”王师傅的声音干巴巴的,“这风还没刮到头呢。站得高的,小心摔得重。”

一阵更猛的北风卷过,扬起地上的雪沫子和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街面上几个缩着脖子走过的行人,脚步更快了,仿佛身后有鬼追着。

这围场县城的天,阴沉沉地压着,不知是在酝酿一场大雪,还是别的什么。只有那剃刀磨在牛皮上的沙沙声,不紧不慢,像是这乱世里,唯一不肯停歇的、微弱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