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岭上观风,静待其时(1/2)
黑风岭聚义厅里,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烟气混浊。
杨老六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先抓起桌上的粗瓷碗灌了几大口凉水,用袖子一抹嘴,脸上带着几分办成事的松快:
“崔爷!四当家的!人接回来了,按您先前的吩咐,把人安置在后山那个废弃的獾子洞里了,洞口也拿枯枝败叶掩好了,留了好些个兄弟在不远处猫着,暗地里也能照应得着。”
瞎老崔蹲在虎皮交椅里,半眯着眼,手里那杆铜烟袋锅子不再吧嗒了。
穿山甲靠在一旁,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极淡的轻松,哑着嗓子问:“路上……还顺当吧?”
“顺当!”杨老六在条凳上坐下,“石碾子那家伙,手脚那还真的利索。交换完人,我们仨就趁着天黑,走西边那条老猎道,绕了个大圈子,鬼影子都没碰上一个。”
他顿了下,压低声音,“反正路上有看到从坝上那边往南跑的,稍微打听两句,就听说那坝上炮声还响着呢,比起前两天还密呢。还有城里头更乱糟糟的,有的甚至都在传鬼子吃了亏,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一个牢里‘病死了’的婆娘?”
一直抱着胳膊在厅里踱步的黑塔,猛地停下,瓮声瓮气地问:“老六,你说说坝上到底咋样了?冯立仁他们顶得住不?”
杨老六摇摇头,脸上那点松快没了:“说不准,听那炮打得凶,说明仗还没完。我绕道回来时问那些逃荒的,他们有的是说净看见些鬼子和伪军往回撤,垂头丧气的,还抬着伤号……
可后头炮声没停,说明鬼子没全撤,咬得还紧。冯立仁他们……我估摸着怕不是正遭罪呢!”
黑塔眉头拧成了疙瘩,一拳砸在掌心:“他娘的!小鬼子这次是真发了狠了!冯立仁可千万得顶住啊!他要是垮了,那万一小鬼子再顺势打咱们,可咋办啊?”
一旁山羊胡师爷倒是捻着胡须没说话,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审慎:“炮声未歇,胜负就未分。长谷川投入这么大本钱,绝不会轻易罢手。咱们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瞎老崔终于撩起眼皮,混浊的眼珠子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师爷身上:“师爷,那你的意思,还是走着瞧?”
师爷点点头:“崔爷,眼下这局面,就像这炭火,看着旺,底下是虚是实,摸不清。咱们刚捞了王掌柜他老姑回来,这步棋尽管走得险,但好歹成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步棋的尾巴收拾干净,别让人嗅着味儿。坝上的仗,让他们先打着,等水落石出了,咱再琢磨下一步。”
黑塔有些急眼:“师爷!照你这么说,咱就在这岭上干看着?鬼子要是真把冯立仁他们打垮了,下一个不就轮到咱了?”
杨老六也看向瞎老崔,眼神里带着询问。
瞎老崔没理他俩,又看向穿山甲:“老四,你说呢?”
穿山甲喘了口气,声音虚弱却清晰:“师爷……说得在理。咱们刚动了地牢,虽说手脚还算干净,但风头正紧。
坝上炮火连天,也能说明冯立仁或许还没趴窝,咱们要是这时候冒头,非但不是帮忙,还是添乱,搞不好还把鬼子的火引到自己身上。
不如……再等等看。等坝上炮声停了,看看究竟是谁站着,谁躺下。也等等看……反正王掌柜那边,若是以后碰着了,也好的表达弟兄们的心思啊。”
瞎老崔“嗯”了一声,重新把烟袋锅子塞进嘴里,划着火柴,橘红的火苗在他混浊的瞳孔里跳了一下。
“都听见了?”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脸色看不分明,“传我的话,各卡子哨位,都给老子把招子放得再亮些!山下的风吹草动,一件不落报上来!
尤其是坝上和县城的消息,但谁也不许擅自下山!特别是你,黑塔,把你那点痒痒心思给老子按住了!现在,还不是咱伸爪子的时候!”
黑塔闻言是梗着脖子,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杨老六也收敛神色,点头道:“明白了,崔爷。我这就去安排,让弟兄们都机灵点,再把后山那个洞遮掩得严实点。”
瞎老崔挥挥手,杨老六和黑塔退了出去。
师爷也躬身一礼,踱着方步走了。聚义厅里,又只剩下瞎老崔和穿山甲,以及那盆烧不尽的炭火。
厅外,似乎是北边坝上方向,隐约的炮声如同闷雷,断断续续,不肯停歇。
瞎老崔侧耳听着那动静,混浊的老眼里,光芒闪烁不定。
他这只老山猫,凭着多年的嗅觉,知道这塞罕坝的天,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和黑风岭,藏得更深些,看得更清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坝上沙泉村这几日,死寂得吓人。
比那刀子似的白毛风还要令人心头发寒。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烟囱里冒出的烟都显得有气无力。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再没了往日饭后闲聊的响动,也就还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冻得梆硬的土。
郑骥家那低矮的土坯房里,药味混着压抑的怒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郑老汉躺在炕上,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背上那紫黑的淤伤瞧着就骇人。
郑骥娘坐在炕沿,偷偷抹着眼泪,手里端着的那碗稀得能数出米粒的粥,半天也没喂进去一口。
郑骥则是蹲在灶膛前,手里攥着一根柴火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那双原本只知侍弄庄稼的手,此刻青筋暴起。外面隐约传来的、北边坝上方向的炮声,每响一下,眉头就会拧紧一分。那炮声,像是在他心口上擂鼓。
“骥哥……”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村里和他要好的弟兄,宋旗。
他闪身进来,脸上带着惊惶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听……听说了吗?坝上……坝上现在打得更凶了!炮声响了一夜都没停!”
郑骥没抬头,把手里的柴火棍“咔嚓”一声撅断,扔进灶膛,火苗猛地蹿高了一下,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听见了。”他的声音嘶哑,像破锣。
“我还听说,”宋旗凑得更近,声音发抖,“前几天进城的人回来说,看见……看见保安队的人抬着伤号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说……还说龙队长都快要吓没了!”
郑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吓没了?他咋没吓死!”
他胸口剧烈起伏,想起父亲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想起那群黑狗子嚣张的嘴脸,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宋旗被他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道:“骥哥,你说……坝上打得这么凶,是不是……是不是游击队要赢了?”
“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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