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市井碎语,岭上炊烟(2/2)
日头升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照在那些低矮的地窨子上。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比起前几日,多了几分生气,却也难掩那股子战后特有的疲惫与沉重。
刘铁坤蹲在土灶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野菜糊糊,手里拿着木勺慢慢搅和,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小鬼子,炮火犁了一遍,连能下口的野菜都难寻了!尽剩下些又苦又涩的老根子!”
于正来肋下缠着厚厚的绷带,靠坐在一旁的地铺上,脸色稍显红润,精神也好了不少,闻言笑道:“老刘,有的吃就不错了,总比那黑狗子跑到黑山嘴底下啃雪团子强。”他试着动了动身子,牵扯到旧伤口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正在给一个年轻队员换药的陈彦儒抬起头,瓶底厚的眼镜滑到鼻尖:“于副队长,你可消停点吧!这伤口再崩开,我可没那么多纱布给你缠了。”说着,手法熟练地清理着伤员腿上狰狞的伤口,那队员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直流,硬是没哼一声。
李铁兰领着几个妇女,将洗好的、带着补丁的绷带晾在树枝上。她看着于正来和那些伤员,眉头微蹙,对走过来的冯立仁低声道:“立仁,药品快见底了,彦儒说消炎的
草药也快挖不到了。重伤员还好些,轻伤的只能硬扛,这天气,怕是要化脓。”
冯立仁身上那件破棉袄又多了几个口子,脸上带着操劳过度的疲惫,眼神却依旧沉静。“知道了,兰子,让同志们再坚持坚持,佰柯已经带人想办法去搞药了。”
他目光扫过营地,看到雷山正拿着小刀,专心致志地削着一根硬木,做成弩箭的形状;雷终则坐在不远处,默默擦拭着他那杆三八式步枪,每一个零件都检查得一丝不苟。
“爹,咱那老金钩,膛线都快磨平了。”雷终头也不抬地说。
雷山“嗯”了一声,继续手里的活计:“磨平了也是枪,总比烧火棍强。小鬼子炮火再凶,你爹我用我这老伙计,照样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块肉来。”
几个轻伤员围坐在一起,听赵小栓比手画脚地讲一线天阻击的事。“说时迟那时快,小终哥那枪一响,鬼子的官儿就见了阎王!严排长一声令下,咱那手榴弹就跟下雹子似的……”
一个叫麦子的年轻队员听得入神,忍不住问:“栓哥,那后来呢?鬼子没追你们?”
赵小栓得意地一扬脖子:“追?借他们八个胆!被咱打懵了,光顾着趴地上当王八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咱早钻了老林子,影子都摸不着!”
另一旁,冯程牵着妹妹李晓,挨个给休息的叔叔伯伯们送热水。走到于正来身边,小家伙把温热的碗递过去,小声说:“于叔,喝水。”
于正来接过碗,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心里一暖,想摸摸他的头,手抬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只扯出个笑容:“好孩子,于叔没事。”
冯立仁走到营地中央,看着或坐或卧的队员们,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同志们,鬼子退了,咱们暂时喘了口气。但这口气,不能松!长谷川不会甘心,龙千伦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但咱们的家底,这阵子也快打光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眼下,头等大事是治伤、恢复体力。能动的,帮着找吃的、找药、修整工事。不能动的,好好养着,把命保住!咱们游击队,只要人还在,旗子就倒不了!
往后,咱们需要再往坝上深处转移,日子可能更难,仗可能更苦,但我想只要咱们大伙的心气儿不散,这塞罕坝,就还是咱们的家乡!”
地窨子里外一片安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和山风的呜咽。冯立仁的话,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在每个人心里荡开圈圈涟漪。疲惫依旧刻在脸上,但那双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微弱而坚韧的光。
这光,在这战后的清晨,比那稀薄的日头,总能让人心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