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地脉回响(1/2)

先驱号”的引擎在深入地下三百米后关闭了推进器。

剩下的路程,这艘改装运输舰像一片沉默的金属树叶,沿着天然形成的灵脉空洞向下滑翔。舰桥主屏幕上,外部摄像机传回的画面被一种幽蓝的、仿佛自身会发光的水雾充满。那不是水,阿塔紧盯着光谱仪——那是高度液化的灵能介质,在封闭的地脉中淤积了百年,如今被他们的闯入扰动,正缓慢翻涌。

他们离开“先驱号”已经三个小时。舰停泊在上层一个相对稳固的穹洞内,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双腿。厄俄斯给出的坐标指向地脉深处,一条旧时代建设日志里只有零星提及的“检修甬道”。

六道身影在倾斜的天然岩道上缓慢下行。纪年走在最前,手中探测器发出的滴答声在狭窄空间里被放大,与某种更深处的、缓慢的脉动重叠。冷月紧随其后,她的呼吸在面罩内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蛮牛殿后,沉重的装备包让他每次落脚都像夯击,震下岩壁簌簌的碎尘。

空气越来越粘稠。不是湿度,是灵能浓度高到让普通空气产生了胶质般的阻滞感。面罩内置的辐射与灵压指数早已突破黄色区间,稳定在触目惊心的暗红。每个人防护服的内衬都被冷汗浸透,并非因为温度——这里阴冷刺骨——而是那种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仿佛整条山脉的重量,正透过岩层,直接压在他们的意识上。

“还有多远?”通讯频道里,蛮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

“深度坐标显示,我们已下降四百七十米。”纪年盯着手腕上的定位器,屏幕泛着冷光,“直线距离目标点还有约一点三公里。但路径曲折率很高,实际路程可能翻倍。”

一点三公里。在平地不值一提,在这被高浓度灵能和未知结构填满的地底,每一米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变异。

冷月忽然停下,举手握拳。所有人立刻静止,武器上膛的细微摩擦声在寂静中清晰可辨。她侧耳,面罩下的眉头紧蹙。

“水声?”蛮牛低声问。

“不是。”冷月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失真,“是……低语。”

纪年立刻展开心轨,将感知如触须般小心探向前方。下一刻,他“听”到了。

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回荡在意识表层的、无数嗓音糅杂的碎语。它们没有具体语义,只是情绪片段的反复冲刷:尖锐的恐惧、黏稠的悲伤、空洞的茫然、偶尔炸开一瞬癫狂的喜悦……这些百年前遗留在灵脉中的情感残渣,因为他们的闯入而被搅动、复苏。

“灵脉记忆回流。”纪年切断大部分感知连接,只保留一根最细的“线”与冷月意识相连,作为警报器,“跟紧我,不要主动用意识去‘听’任何东西。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脚步上。”

他们继续前进。岩道开始出现人工痕迹:粗糙加固的合金支架,嵌在岩壁里早已黯淡的导光纤维,地面偶尔出现规则的防滑纹路。这里曾经被系统性地修建和维护过,如今却像被巨兽内脏吞噬的金属骨骼。

低语逐渐增强,开始夹杂进清晰的画面碎片。不是眼前所见,是直接投射在视网膜或更深层神经元的幻象:

——一个穿着旧时代工装的男人,跪在类似的岩道里,徒手挖掘着什么,十指鲜血淋漓,嘴里反复念叨“错了,全错了……”

——一队士兵沉默行进,所有人的表情僵硬如面具,头盔目镜反射着岩壁上流动的诡异蓝光。

——某个瞬间,纪年似乎看到冷月的背影走在前面,但那个“冷月”忽然回头,脸上是厄俄斯那种非人的平静微笑。

幻象一闪即逝,但留下的寒意真实不虚。

“首领,”一名侦查精锐——代号“渡鸦”——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好像……看到我妹妹了。她三年前死在辐射病。”

“那是回音。”纪年的声音稳定,通过心轨传递出克制的安抚波动,“灵脉记录了这里曾发生过的强烈情感。它挖掘你记忆中的对应画面进行投射。记住,那是过去,是影子。我们活在现在。”

安抚起了作用,但所有人都清楚,越是深入,这种精神侵蚀只会越强。

岩道在前方分岔。一条继续向下,坡度更陡;另一条较为平缓,拐向左侧黑暗。

纪年对照坐标,刚想指向下坡路,冷月却忽然出声:“走左边。”

“坐标显示——”

“坐标可能被干扰了。”冷月打断他,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我感觉到了……呼唤。不是厄俄斯那种清晰的信号。是更杂乱、更痛苦的……很多人的呼唤。从左边传来。”

她转过头,面罩后的眼睛在探照灯光下反射着坚定的光:“‘摇篮’如果真是保存文明情感的地方,那么最强烈的‘声音’,应该来自那些被封存的痛苦本身。我们要找的门,应该在痛苦最深处。”

纪年与她对视一秒,选择了信任。“左转。保持警戒。”

左侧通道更加宽阔,人工修缮的痕迹也更明显。墙壁上甚至出现了残缺的壁刻,风格抽象,描绘着似乎是人形围绕某种光体旋转、破碎又重组的图案。空气里的灵能浓度高到产生视觉扭曲,光线像透过晃动的水体,一切物体的边缘都在微微荡漾。

然后,他们看到了“河流”。

不是真正的水。是银白色、浓稠如液态金属的能量流,无声地填满了前方整个通道截面,缓缓向前方未知的黑暗流淌。河面并非平整,不时鼓起一个又一个气泡,气泡破裂时,会溅射出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全息光影——一张哭泣的脸,一只紧握的拳头,一个拥抱的残影。

“灵能凝结态。”蛮牛倒吸一口冷气,“这玩意儿沾上,怕不是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洗’一遍。”

“有桥。”渡鸦指向一侧。靠近岩壁的地方,几根粗大的、非金非石的黑色梁架跨越银白河流,上面铺设着同样材质的板面,构成一座简陋的桥。

桥看起来古老但完整。问题在于,桥的中央,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穿着厚重防护、身形佝偻的人影。他背对来向,面朝河流下游的黑暗,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身边放着一根缠绕着发光苔藓的手杖。

“米尔科。”纪年念出厄俄斯提供的联络代号。这位北境协会秘密派遣的“路径学家”,本该在更深处的前置汇合点等待。

听到声音,那人影缓缓转过头。防护面罩下是一张极其苍老的脸,皱纹深刻如同干涸河床,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昏暗环境中像是自己会发光。他看了看来人,目光在纪年和冷月身上停留片刻,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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