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断崖边缘铸文章(2/2)
半个时辰后,一份更详细的文书,摆在了他的桌上。
上面记录着陈猛的家世,他在扬州的所作所为,那首名动江南的《讨贼诗》,也记录着他在青竹书院,被山长宋濂评为“有大儒之风”的轶事。
杀伐之气与大儒之风。
这两样截然相反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
张维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他见过的天才太多了,恃才傲物者有之,心机深沉者有之,但像陈猛这样,呈现出如此矛盾特质的,还是头一个。
他到底是天生的将才,还是一个被虚名所累的狂徒?
昨天那场风波,他看得分明。一个能在那种绝境下,稳住心神,甚至爆发出更强力量的人,其心性之坚韧,远超常人。
“有意思。”
张维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决定,在最后一天的策论考试里,亲自去看看这个年轻人。一篇策论,足以看清一个人的胸襟与抱负。是龙是蛇,到时便见分晓。
乡试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
策论开考。
整个贡院的气氛,比前两日更加凝重。成败在此一举,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主考官在数千名考生的注视下,缓缓走上高台,他身后,两名吏员抬着一块盖着红布的木牌。
钟声响过三巡,主考官伸手,一把扯下了红布。
木牌上,一行墨色淋漓的大字,撞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论江南盐务积弊与开源之法》。
一瞬间,整个贡院,数千人聚集的庞大空间,陷入了一种恐怖的死寂。
风吹过高墙,卷起几片落叶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盐务!
江南盐务!
这是李家的盐务!是盘踞江南数十年,根深蒂固,连朝廷都轻易动不得的禁脔!
所有考生的脑子都“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这道题,不是考他们,是烤他们!放在火上烤!
写得浅了,说你才疏学浅,不通时务,是个庸才。
写得深了,字字句句,都可能变成刺向李家的刀子。卷子递上去,人还没走出贡院,怕是就已经被记在了某些人的名册上。
这哪里是策论题,这分明是一道送命题!
人群中,几个心理脆弱的考生,握着笔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面如土色。
柳子衿也呆住了。他准备的所有华美文章,所有关于民生、吏治、边防的锦绣之言,在“盐务”这两个字面前,都成了废纸。
黄大人给他的题目里,根本没有这个!
陈猛坐在号舍里,他握着那支狼毫笔,手腕沉得像灌了铅。
他抬起头,隔着重重号舍,望向了主考官所在的高台。
那张写着题目的木牌,在他的视野里,变成了一座立在悬崖边的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