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考场之上现杀机(2/2)

考场里那片“沙沙”的落笔声,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笔。上百道目光,“唰”地一下,犹如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齐齐汇聚到了风暴的中心——陈猛的身上。

那名刚刚放周进去茅厕的考官,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声音又急又厉:

“你说什么?谁舞弊?在何处?”

张姓学子伸长了脖子,指着陈猛,又指着周进离去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就是他们!方才那名离席的考生,借着摔倒的机会,往陈猛的书箱里塞了东西!我看得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好似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整个考场,“嗡”的一下,彻底炸开了。

科举舞弊!

这四个字,对任何一个读书人而言,都重如泰山。轻则革除功名,终身不得应考;重则枷号示众,流放三千里。

“肃静!统统肃静!”

几名巡场考官厉声呵斥,奔走弹压,才勉强将这场即将失控的骚动压制下去。

可那些或惊愕、或怀疑、或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目光,依旧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死死地钉在陈猛的身上。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然不是普通考官能够处置的了。

很快,一名官差便脸色凝重地跑向考场深处的主考官席位。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身穿绯色官袍、须发花白的老者,便在一众官差的簇拥下,面沉如水地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素以严苛铁面着称的江南提学官,孙承宗。

孙承宗年过五旬,一张清癯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他从上任以来,最恨的便是科场舞弊之事,在他主考的场次里,但凡被抓住的舞弊者,无一不是从重从严处置。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陈猛的号舍前。

那张姓学子一见主考官亲至,精神一振,立刻又将方才的话,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赌咒发誓,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

孙承宗听完他的陈述,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那双浑浊却又异常锐利的眼,落在了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陈猛身上。

陈猛已经站了起来。他没有看那告发的学子,也没有看孙承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整个考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停笔,起身。”

孙承宗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互相摩擦,又冷又硬。

“将你的考篮、书箱,全部打开,呈上来,接受检查。”

陈猛没有分辩一句。

他只是弯下腰,先将桌上的考篮,后将放在地上的书箱,都搬到了号舍外那片狭窄的空地上,然后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在全场上百道目光的聚焦之下,一名搜检官差上前,蹲下了身子。

他先是将考篮里的东西全部倒出,又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然后,他的手,伸向了那个半开着盖子的书箱。

官差打开箱盖,里面是几本线装书,还有一套换洗的儒衫。

他将衣物取出,用力抖开,确认没有夹带,又放了回去。

接着,他开始一本一本地翻检那些书册。

《四书集注》、《诗经注解》……

都是考场常见的经义典籍,并无异常。

官差翻得很快。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书箱的最底部。那里,平放着一本书。

《农政全书》。

在满箱的经史子集中,这样一本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官差将书取了出来,起身,双手呈给了孙承宗。

孙承宗接过了书。

他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翻了开来。

一页,两页……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让考场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翻动的书页,悬到了嗓子眼。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

他将书页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在那一页纸张的最下方,靠近书脊装订的夹缝之处,赫然有一行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细密字迹。

那字迹写得极小,若非这般一页一页地细细翻检,极容易便会当成寻常的读书批注而忽略过去。

孙承宗的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屏息凝神的考生,然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将那一行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朝堂昏聩,民生多艰,所谓新政,不过是与民争利之苛法……”

短短二十余字,字字诛心。

内容之狂悖,言辞之激烈,足以在任何一场科考之中,被直接判为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

满场死寂。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考生,脸上都血色尽褪,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