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石二鸟起波澜(2/2)

他能告诉眼前的官差,因为这个苦力,是上面派下来查他贪墨军需木料的账的调查者吗?他能说,自己本想设下一个天衣无缝的“意外”杀局,将此人活埋,结果却被对方反过来利用,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吗?

这些话,只要说出一个字,他张金宝的脑袋,下一刻就得搬家。

“说啊!”王捕头一拍桌子,堂上的气氛陡然一凝,“他用什么手段陷害你?那木山崩塌,总不是他一个人推倒的吧?你们之间,到底有何冤仇?”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锤一锤砸在张管事的心口。

他答不上来。

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眼看着无法解释清楚,张管事索性彻底放弃了逻辑。他趴在桌案边,像一头绝望的野兽,只能反复地、疯狂地嘶吼着那几句苍白的话。

“那牌子!那两块牌子是他的!就是他带来的!”

“他要害死我!他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个人!”

“大人,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啊!”

王捕头听着这些颠三倒四、毫无凭据的疯话,本就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挥了挥手,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厌烦。

“拖下去!先关起来!”

他已然认定,这姓张的,不过是为了脱罪,才胡乱攀咬一个看上去最老实可欺的倒霉蛋。

***

很快,陈猛被从候审房里带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六神无主、战战兢兢的模样。走进偏堂时,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主位上的捕头,只是低着头,小步挪动着,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啪!”

王捕头将那块李府的家徽木牌,和那块沉甸甸的“工”字铁牌,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声音清脆,在安静的堂内格外响亮。

紧接着,惊堂木猛地一响!

“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一声厉喝。

陈猛的身体,如同被这声音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一颤。

他那两条本就发软的腿,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膝盖与坚硬的青石板撞击,发出一声闷响。

“大人明鉴!小人……小人名叫陈猛……小人不知这是何物啊!”

他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恐惧。

王捕头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将审问张管事时憋下的一肚子火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抬起头来!”

陈猛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泪痕与灰土。

“我问你!这两样东西,可是你的?”

陈猛朝着桌案上瞥了一眼,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拼命地摇着头。

“不是!不是小人的!小人……小人的布包里,只有两个没吃完的干粮啊!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两样东西……”

他将之前在木料场,对着众人说过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又带着十倍的惊恐,重复了一遍。

从自己如何应征,如何因为力气大被张管事看中,又如何被单独指派去那个最危险的木料堆。到木山如何在他还没靠近时就突然崩塌,自己又是如何在慌乱中推开了身边的工友,那个装着干粮的布包,又是如何在拉扯中甩脱出去的。

他的叙述,颠三倒四,充满了口音,却将一个憨厚、倒霉、又有点傻气的老实人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每一个细节,都与之前王捕头从那几个被一并带来的老工头口中得到的证词,严丝合缝。

王捕头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脸上的厉色,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了许多。

***

府衙拿人,动静极大。

尤其是在官营木料场,闹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衙役们将一众嫌犯带回府衙的同时,各种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向了县城的各个角落。

府衙后院,一个负责洒扫的杂役,正低头扫着地。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前堂传来的动静,当听到“李府家徽”几个字时,他扫地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直起身,将扫帚靠在墙角,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廊柱的年轻仆役,使了个眼色。

那仆役会意,擦完了手里的活计,便不声不响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脚步匆匆,朝着城东那座最气派的府邸方向走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

木料场外,那片早已散去的人群里。

一个穿着青色襕衫的年轻书生,正与几名同窗讨论着方才那场骇人的事故。突然,他看到了被衙役押解出大门的陈猛。

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那不是青竹书院的陈兄吗?”

他身旁的同窗也认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这名年轻书生,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去。他想起了陈猛在书院里展现出的过人才学,想起了山长对他的青睐有加。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体面,猛地提起自己的衣摆,拨开人群,朝着青竹书院的方向,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