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赖布衣之绍兴十二年暮春事(2/2)
他来不及多想,抄起铁锄,就朝着树根处的红黏土掘去。那红黏土硬得很,一锄头下去,震得他虎口发麻,可他顾不上疼,一下又一下,拼命地挖着。
就在火蛇快要缠上树干的时候,忽然,“噗”的一声,地底猛地喷出一股清泉!那泉水温热温热的,像是带着地脉的灵气,喷薄而出,瞬间就浇灭了那些幽蓝的鬼火和火蛇。泉水落在焦热的泥土上,升腾起一阵阵彩虹般的水雾,在闪电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杨文启累得瘫坐在地上,浑身被泉水浇透,胳膊和脸上被火蛇燎起了好几个水泡,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倚着焦黑的树根,昏昏沉沉间,仿佛看见两只凤凰的虚影,盘旋着没入了泉眼之中。而他怀里的《葬经》,不知怎的,竟“哗啦”一声翻了开来,正好落在赖布衣刻下的那句“秀水深山飞凤凰”的批注页上。
这第一劫,总算是熬过去了。
转眼到了寒露那日。这天清晨,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杨文启请了八位身强力壮的抬棺人,踩着晨露,将母亲的棺椁从临时的坟茔里起出来,朝着山腰的老梧桐走去。
八位抬棺人都是经验老道的汉子,平日里抬着千斤重的东西都健步如飞,可今日,走到山谷中央的时候,忽然“咔嚓”几声脆响,绑着棺椁的麻绳竟齐刷刷地断了!棺椁重重地落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众人都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想把棺椁抬起来,可怪得很,那棺椁像是生了根似的,任凭八个汉子使出浑身力气,竟是纹丝不动。
杨文启心里明白,这定是赖布衣说的第二劫了。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众人歇着,自己走到棺椁前,对着母亲的棺椁拜了三拜:“娘,看来这便是您的归宿了,儿子就在此地,为您安葬吧。”
说罢,他命人就地挖穴。众人不敢怠慢,拿起锄头铁锹,挖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挖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墓穴。
当棺椁缓缓入穴的那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山谷里的山涧,忽然响起了一阵编钟的清音。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有无数乐师在涧底演奏。紧接着,岩壁上的滴水,落在不同的石层上,竟发出了磬、瑟、笛、箫、琴、笙、鼓、埙八种声音!八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雄浑又悠扬的乐章,正是赖布衣谶语里说的“八音齐鸣”!
最奇的是,那从树根处喷出的清泉,竟在棺椁上方凝成了一面圆圆的水镜。水镜之中,赫然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是杨文启的母亲!她梳着发髻,拿着一把桃木梳子,正对着水镜含笑梳头,眉眼温柔,竟与生前一模一样。
杨文启看得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水镜磕了三个响头。
就在这时,赖布衣的声音再次响起:“镜湖为奁,八音为聘,好!好!好!这状元郎的造化成了!”
杨文启抬头望去,赖布衣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抚掌而笑。他正要上前道谢,赖布衣却摆了摆手,身影又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棺椁安葬妥当后,杨文启在老梧桐旁搭了个茅草屋,守了母亲三年。三年里,他日夜苦读,将《葬经》背得滚瓜烂熟,也将赖布衣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时光荏苒,二十载春秋弹指而过。杨文启的儿子杨慎,长成了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这孩子打小就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十八岁便考中了举人。这年,他辞别父亲,进京赶考。
殿试那日,皇宫大殿之上,气氛肃穆。主考官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卷考卷,正准备翻阅。忽然,案头的古琴竟无风自鸣!那琴声悠扬婉转,正是二十年前青乌谷里那场八音合奏的调子!
满殿的文武百官都惊呆了,就连皇帝也站起身来,朝着古琴的方向望去。
主考官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杨慎的考卷,只见那考卷上的字迹,笔走龙蛇,文采斐然,论治国安邦之道,更是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
皇帝看了,龙颜大悦,当即御笔朱批,点了杨慎为新科状元。
当金榜张出的时候,京城的百姓都围了上去,看着榜首的名字,啧啧称奇。只见那籍贯一栏,赫然写着——岭南双凤乡。
原来,青乌谷因为那两只金凤凰,早已改名为双凤乡了。
从此,粤北一带,便流传开了一句歌谣:“梳妆镜前埋慈母,八音谷里出状元。”
每逢清明时节,总有百姓带着香烛纸钱,来到双凤乡的老梧桐下祭拜。人们都说,能看见七彩的凤凰,绕着老梧桐盘旋鸣叫。而那树根处的清泉,更是神奇,水面的水镜里,总能倒映出历代状元的青衫身影。
有人说,那株老梧桐,在雷火中幸存下来,树干上长出了金色的年轮,成了后世学子膜拜的“文脉木”。也有人说,赖布衣当年留下的青铜卦盘,就藏在清泉底下,那“八音喜迎状元郎”的玄机,至今还在护佑着双凤乡的读书人。
而杨文启母亲的坟茔,就葬在那“美女梳妆”的灵穴之上,岁岁年年,守着这一方青山绿水,守着杨家一代又一代的文脉传承。那只陪葬的梳头铜镜,也成了民间传说里的宝物,与山谷里的天然水镜遥遥呼应,见证着这一段因风水而起,因仁德而终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