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至 “忘忧城”（1/2）

苏妄行踏着晨露穿过最后一片松林时，远远望见了忘忧城的轮廓。那城墙并非寻常砖石所砌，而是用一种泛着淡青色光泽的岩石筑成，晨光洒在墙面上，竟折射出细碎的流光，像是将整片晨雾都凝固在了石缝里。城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尊半人高的石兽分立两侧，石兽造型古怪，既非狮虎也非麒麟，头颅似鹿却生着独角，身躯如狐却拖着九条蓬松的尾巴，双目是用黑曜石镶嵌而成，在晨光下透着温润的光，竟看不出半分威慑力，反倒透着几分亲和。

他放缓脚步，指尖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玄铁心 —— 自昨夜摆脱暗影组织的追兵后，这枚玄铁结晶便一直保持着微凉的温度，此刻靠近忘忧城，却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像是在回应着什么。苏妄行皱了皱眉，将陨铁弯刀往腰间又紧了紧，方才穿过松林时，他特意绕开了三条可能存在埋伏的小径，此刻虽未察觉到杀气，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城门口的青石板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路面上甚至能清晰倒映出城墙的影子。苏妄行刚踏入城门，便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倒像是雨后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吸入肺腑间，竟让连日奔波的疲惫消散了大半。他抬眼望去，城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 街道两旁的房屋皆是木质结构，屋顶覆盖着淡灰色的瓦片，屋檐下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绢灯，灯面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虽已晨光熹微，绢灯却依旧亮着，暖黄的灯光透过薄绢洒出来，与晨光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朦胧又温暖的氛围。

街上已有不少行人，大多穿着素色的棉麻衣裳，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们或是提着竹篮去市集采购，或是三五成群站在街边闲聊，说话声不大，语气平和，听不见半分争执或焦虑。苏妄行注意到一个细节：每个行人路过街角的水井时，都会停下脚步，用随身携带的木瓢舀一勺井水喝，喝完后脸上的笑意会更浓几分，仿佛那井水里藏着什么能让人开心的秘诀。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苏妄行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短褂的中年男子，男子手里提着一个装满青菜的竹篮，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平和。

“正是，” 苏妄行颔首，语气保持着几分警惕，“听闻忘忧城藏着上古信息，特来一探究竟。”

中年男子闻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上古信息？公子怕是听了传言吧。我们这忘忧城，最出名的可不是什么信息，而是‘忘忧’二字。你看这城里的人，哪有半分忧愁？”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追蝴蝶的孩童，孩童笑得清脆，即便摔倒在地，也只是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笑着追逐，丝毫没有哭闹的意思。

苏妄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中的疑惑更甚。他走过不少城池，即便是最富庶的地方，也难免有悲欢离合，可这忘忧城，却像是被隔绝在尘世之外，所有人都活在一种近乎 “无忧” 的状态里。他正想追问，却见中年男子突然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有些茫然地问道：“公子方才问我什么来着？我好像…… 忘了。”

苏妄行心中一动：“我问您，这忘忧城的井水，为何大家都要喝？”

“哦，这井水啊，”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般笑了笑，“是‘忘忧泉’的水，喝了能让人心情舒畅。我们这城里的人，每天都要喝上几瓢，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说着，又舀了一瓢井水递过来，“公子也尝尝？喝了保管你浑身舒坦。”

苏妄行看着木瓢里清澈的井水，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井水表面似乎泛着一层极淡的光晕。他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问道：“您在这里住了多久？”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再次变得茫然，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住了多久…… 我记不清了。好像很久，又好像没多久。我只记得，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家里有个妻子，还有个儿子，其他的…… 就想不起来了。”

“那您还记得，去年今日，您在做什么吗？” 苏妄行追问。

中年男子彻底愣住了，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可片刻后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失落：“去年今日？我…… 我想不起来了。公子，你怎么问这些奇怪的问题？我们忘忧城的人，从来不想过去的事，只想过好当下。” 说完，他不再多言，提着竹篮匆匆离开，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苏妄行看着他的背影，指尖的玄铁心又泛起一丝暖意，这次的暖意比之前更明显，像是在提醒他 —— 这忘忧城的 “无忧”，并非天生，而是与某种东西有关，而那 “失忆”，或许就是 “无忧” 的代价。

他沿着街道往前走，街边的店铺陆续开门，有卖点心的、卖布匹的、还有修补器物的，每个店主都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可当客人问起 “过去” 的事，比如 “这家店开了多久”“去年的点心是不是这个味道”，店主们都会露出和中年男子一样的茫然神色，要么说 “记不清了”，要么说 “没想过”。

走到街尾时，苏妄行看到一座古朴的阁楼，阁楼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忘忧阁” 三个篆字，木牌的颜色已经有些陈旧，显然有些年头了。阁楼里坐着几个老人，正围在一起下棋，他们下棋的速度很慢，每走一步都要思考很久，脸上却没有丝毫急躁，即便输了棋，也只是笑着说 “再来一局”。

苏妄行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年轻人，也是来下棋的？”

“晚辈路过，想向各位前辈请教一些事。” 苏妄行拱手道，“不知各位前辈，是否听说过‘上古信息’？”

老人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老人笑道：“上古信息？那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年轻人，你还是别琢磨这些了，在我们忘忧城，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

“那各位前辈，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事吗？比如年轻时候的志向，或者遇到过的难忘的人？” 苏妄行问道。

下棋的老人们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们都陷入了回忆，可眼神却越来越茫然。过了好一会儿，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才叹了口气：“年轻时的事…… 早就忘了。我只记得，我在这里下了很多年的棋，每天都和他们一起，至于以前做过什么，遇到过什么人，都想不起来了。”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苏妄行追问。

“想又有什么用？” 另一个老人摇了摇头，“忘了就忘了，至少现在活得开心。要是想起过去的烦心事，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他说着，重新拿起棋子，“来，下棋吧，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苏妄行看着他们重新投入棋局，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仿佛刚才的失落从未出现过。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忘忧城的人，似乎对 “失忆” 习以为常，甚至将其当作 “无忧” 的必要条件。他起身离开忘忧阁，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站在街角的柳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苏妄行走过去，轻声问道：“姑娘，你在等什么？”

年轻女子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看了看苏妄行，声音平淡地说：“我在等一个人，可我忘了他是谁，也忘了他什么时候来。我只记得，我要在这里等他。”

“那你还记得，这孩子是谁吗？” 苏妄行指了指她怀里的婴儿。

年轻女子低头看着婴儿，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轻轻摸了摸婴儿的脸颊，声音柔和了几分：“这是我的孩子，叫…… 叫什么来着？” 她皱起眉，努力回忆着，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忘了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我的孩子。”

苏妄行心中一沉，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能忘记，这忘忧城的 “失忆”，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他正想再问，却见年轻女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锁，银锁上刻着一个 “安” 字。“这是孩子的银锁，上面刻着‘安’，那他应该叫‘安儿’吧？” 她不确定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安慰。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匆匆跑来，他看到年轻女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阿芷，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里？”

年轻女子看到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片刻后才笑着说：“我在等你啊，可我忘了你叫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