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诏惊雷夜(2/2)
饱蘸浓墨的笔锋,带着阿璃全身凝聚的力气和那股决死的意志,狠狠落下!
却不是落在空白的留白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力道,狠狠涂抹、覆盖在那象征皇权天威的、工整的墨字之上!
“枢密院……北面房副承旨曹安……”
墨汁浓黑如血,瞬间将原本的字迹污浊覆盖!
“奉旨……查验军务……”
笔锋狂野地横扫!
大团大团的墨迹在明黄的缎面上晕开,如同泼洒的污血!字迹被粗暴地抹去、扭曲,只留下一片混乱不堪的墨污!
“其行……可疑……其心……当诛!”
最后四个字,阿璃几乎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戳点上去!墨点四溅,将“当诛”二字染得如同两柄滴血的断头铡刀!
墨迹未干,她已弃笔!
左手猛地探向腰间!
那里,除了那枚温润的狼图腾玉佩,还系着一方小小的、触手温润的白玉印章。
那是当年父亲萧策留给她唯一的一方私印,印钮是一只盘踞的小狼,印文是他亲手篆刻的“守心”二字!
萧策当年临终前交给赵烈,赵烈后来转交给她的。
她一把扯下印章,看也不看,将印面狠狠摁在圣旨末尾那大团未干的墨污之上!再猛地提起!
雪白的印泥瞬间被浓墨染黑!但一个清晰的、带着狰狞狼首轮廓的“守心”印迹,如同泣血的烙印,深深钤在了那片污浊的墨迹中央!
做完这一切,阿璃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撑着,抓起那卷被墨迹污损、钤印其上的圣旨,猛地转身,踉跄着扑回赵烈榻前!
“赵叔!”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与祈求,将手中那卷散发着浓烈墨腥、如同控诉血书的圣旨,用力地、轻轻地、塞进了赵烈那只枯瘦冰冷的手掌之下!
“您看!您看啊!”阿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嘶喊,“朝廷!朝廷已经下旨!已经下旨处置曹安那个狗贼了!他为非作歹!构陷忠良!他死定了!朝廷……朝廷还是信我们的!您看!圣旨在此!圣旨在此啊——!”
她死死地按着赵烈的手,让他那冰冷枯槁的手指感受到那卷轴的坚硬与墨迹的湿润,她的声音穿透了帐外的喊杀与风雪,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轰击着赵烈濒临崩溃的神智:
“曹安伏法!圣旨在此!朝廷……信我们!信燕云!信您!信少主!没事了!赵叔!没事了!您听见了吗?!没事了——!!”
“呃……呃……”赵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只被阿璃按着、压在“血诏”之上的枯手,指节猛地痉挛弯曲!
他那双原本已涣散、翻白的瞳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间剧烈地收缩、聚焦!
浑浊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下移,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自己手掌下那露出的、被浓墨污损的明黄卷轴一角!
那污浊的墨迹……那狰狞的狼首印痕……
“圣……旨……”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
紧接着,他那枯槁的胸膛猛地向上挺起!如同濒死的鱼!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低吼!
“呃啊——!”
噗!
心口那枚维系生机的银针,被他身体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挣扎,猛地顶得向上弹跳起半寸!
“老赵!”药老目眦尽裂,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死死压住赵烈剧烈起伏的胸膛,试图将那枚即将脱出的银针重新摁回去!
晚了!
那枚银针被顶起,瞬间打破了那微妙到极致的平衡!
“嗬……嗬……”赵烈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骨头,剧烈起伏的胸膛猛地一塌!喉咙里那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戛然而止!翻白的瞳孔瞬间扩散到极致!
那只压在“血诏”之上的枯手,猛地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
“赵叔——!!!”阿璃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如同杜鹃啼血!
就在这万念俱灰、心胆俱裂的瞬间——
帐帘被猛地撞开!
苏文清去而复返!
他浑身浴血,肩上插着一支兀自颤动的弩箭,脸上那道刀疤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
他右手死死抓着一卷暗色的羊皮卷轴,左手……赫然提着一颗双目圆睁、面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人头!
正是曹安!
鲜血顺着人头的脖颈断口,滴滴答答,染红了苏文清脚下的冻土!
“少……主……东西……拿回来了!!”苏文清的声音带着狂喜与虚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曹安的人头和那卷至关重要的羊皮卷高高举起!
几乎同时!
帐外那震天的喊杀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喉咙,骤然间……诡异地平息了大半!
一个洪亮、沉稳,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残余的厮杀和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入帐内:
“京畿道行军大总管,领金吾卫大将军,奉太后懿旨,抚军北境!营内诸军,立刻罢兵!云州防御使萧阿璃,北境节度使李崇,速速出帐——接旨!”
太……后……懿旨?!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阿璃跪在赵烈榻前,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是赵烈彻底涣散的瞳孔,是垂落在“血诏”旁那只枯槁的手,是苏文清高举的曹安人头和羊皮卷,是帐外那道代表着最高权力更迭的、不容抗拒的召唤……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