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烬寒鸦啼(2/2)

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搏动,似乎……彻底消失了?

“药老!”红妆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

药老枯槁的脸上汗如雨下,手指死死搭在赵烈腕脉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根微微颤动的银针。

死寂。

帐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突然!

药老搭脉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根刺在赵烈心口的银针,极其轻微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弹跳了一下!

又一下!

如同被微风吹拂的草叶!

“有……有脉了!”药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难以置信的狂喜,老泪瞬间涌出,“吊……吊住了!阎王手里……抢回来了半口气!”

他猛地抬头,看向阿璃,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但少主!老赵这口气……是银针强行续命!如同风中残烛!受不得半分惊扰!更受不得……再被问话逼供!否则神仙难救!”

阿璃紧握着赵烈那只冰冷枯瘦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缓缓抬起头,苍白如雪的脸上泪痕未干,可那双刚刚还充满悲恸绝望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寒潭,深不见底,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冰冷的决绝。

她轻轻松开赵烈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枯手放回被血浸透的被褥下,仿佛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她慢慢站起身。

狼裘滑落肩头,露出里面染血的战袍和崩裂的绷带。

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按压,鲜血再次洇湿了布料,刺目的红。

她没有理会。

她的目光,越过激动落泪的药老、满面愤恨的李崇、死死按住张猛的秦虎、含泪扶着她的红妆和陈婆……最终,落在了帐门口,那卷被苏文清狠狠掷于地上的明黄圣旨上。

那象征着朝廷威严、更象征着无形枷锁的锦缎,在冰冷的地面上,被踩踏出一个清晰的靴印。

阿璃抬起脚,缓步走了过去。

军靴踏在粗糙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牵动着肋下和手臂的剧痛,她却恍若未觉。

她在圣旨旁站定。

没有弯腰去捡。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那只缠着绷带、鲜血淋漓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继而变为震撼的目光中,将那只染血的手,稳稳地、重重地按在了圣旨旁书案的边缘!

指腹下,是粗糙冰冷的榆木纹路。

“李将军。”阿璃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金属质感,清晰地穿透了帐内所有的声音。

李崇猛地一震,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末将在!”

阿璃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卷被踩踏的圣旨上,声音冰冷平静,毫无波澜:

“传我军令:枢密院北面房副承旨曹安,奉旨查验军务期间,擅闯军营重地库区,强取关键证物,惊扰重伤垂危之将,致其险死还生,形同谋害!其行可疑,其心当诛!”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凌砸落,寒气森森。

“即刻起,封锁全营!曹安及其所率禁卫,未得本官亲令,擅离辕门半步者——”

阿璃微微停顿,按在桌案边缘的染血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划过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向帐外风雪肆虐的夜空,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杀伐:

“以细作论处!”

“斩——立——决!”

“得令!”李崇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狂烈的光芒,抱拳怒吼,声震屋瓦!

“传雨燕卫集合……”他猛地转身,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大步冲向帐门,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凛冽的风雪!

帐帘被狠狠掀开,外面凛冽的风雪和更远处隐约传来的禁卫呵斥声瞬间涌入。

但这一次,风雪带来的不再是刺骨的寒意,而是……肃杀的号角!

阿璃依旧站在原地,左手死死按着桌案,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从绷带里渗出,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溅开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角落的床榻。

药老正全神贯注地捻动银针,额角汗珠滚落。

赵烈胸口那根银针,依旧在极其微弱、却顽强地搏动着。

如同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

帐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呼啸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李崇炸雷般的军令,以及营寨深处骤然响起的、密集如雨的沉重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

那是战争的序曲,也是风暴降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