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医者触逆鳞（2/2）

逻些城的黄昏，夕阳将布达拉宫的白墙染成金红，却驱不散弥漫在王城上空的肃杀之气。

柳彦舟借着暮色掩护，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按照噶尔·东赞的指示，匆匆赶往位于城西的“唐蕃会盟碑”。

这座历经风雨的古碑，是当年吐蕃与大唐和平的象征，此刻在动荡的时局下更显寂寥。

碑前香火冷清，只有一位身着陈旧袈裟、身形佝偻的老喇嘛，正慢悠悠地清扫着碑前的落叶，仿佛外界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柳彦舟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眼线后，才缓步上前，右手抚胸，用标准的吐蕃礼仪轻声说道：“上师，噶尔将军让我来寻您，求一剂安心宁神的良方。”

老喇嘛清扫的动作未停，头也未抬，只是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回道：“心若不安，何处求方？尘埃扰眼，不如静观。”

这是暗号！柳彦舟心中一凛，接上后半句：“静观其变，不如拨云见日。”

老喇嘛终于停下动作，抬起浑浊却深邃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柳彦舟片刻，特别是目光在他背负的药箱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随我来。”

他领着柳彦舟绕过石碑，走向后面一间极其简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低矮石屋。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蒲团，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酥油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坐吧，‘舟仁措’医师，或者……我该称呼你柳彦舟先生？”老喇嘛关上门，语出惊人。

柳彦舟心中巨震，手下意识按住了袖中的银针。他的伪装竟被一眼看穿？！

老喇嘛似乎看出他的警惕，摆摆手，示意他放松，然后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件用羊皮仔细包裹的物事，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枚早已褪色、却依旧能辨认出双鱼图案的陈旧护身符，与柳彦舟的青梅双鱼佩上的图案，同出一源！

“不必惊讶。”老喇嘛摩挲着护身符，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许多年前，老衲云游西域时，曾受一位姓柳的医者大恩，救过性命。他与我论医辩药，相谈甚欢，分别时赠我此符，说若有缘，其后人持信物来见，可信之。你方才进门的步态，诊箱的款式，尤其是眼神……太像你父亲了。”

柳彦舟如遭雷击，没想到在这吐蕃王城之下，竟能遇到父亲的故人！

他连忙起身，郑重行礼：“晚辈柳彦舟，见过上师！不知上师如何认出……”

“老衲‘丹增’，曾是布达拉宫医僧殿的执事，如今在此守碑，也算避世。”

老喇嘛丹增缓缓道，“至于认出你……噶尔小姐所中之毒，非同小可，全逻些能有本事暂时压制者，屈指可数。而近日城中暗流涌动，赤尊和论钦陵大肆搜捕‘周人细作’，结合噶尔将军让你来找我，你的身份便不难猜了。”

柳彦舟心中稍定，连忙将巴图王子的困境、赤尊与论钦陵的阴谋、以及央金小姐所中邪毒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告知丹增。

丹增听罢，长叹一声，脸色愈发凝重：“果然如此……老衲虽避世，却也隐约察觉王庭巨变。赤尊此獠，其邪术源自‘烈日枷锁’一支偏门，擅用‘血毒’控人心智，阴损无比。噶尔小姐所中之毒，名为‘缠绵噬心蛊’，需定期服用缓解药剂，否则会痛苦而死，下毒者以此要挟，屡试不爽。”

“可有解药？”柳彦舟急问。

“彻底解药，恐怕只有赤尊本人或其核心弟子才有。”

丹增摇头，“但老衲早年曾研究过克制此毒的药方，或可缓解毒性，争取时间。关键在于，必须找到他们配制毒药和操控毒性的‘母蛊’或‘毒源’，方能根治。”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衲怀疑，那毒源……很可能就藏在布达拉宫深处，赤尊的‘护法国师殿’内。那里守卫森严，且有邪法禁制，外人难入。”

就在这时，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兵甲碰撞声和呵斥声！

“搜！仔细搜！那细作肯定躲在这一带！”

是论钦陵的卫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到这里了！

丹增脸色一变，猛地将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塞到柳彦舟手中，上面用吐蕃文密密麻麻写着一个药方和一些潦草的图示。

“这是缓解药方和布达拉宫部分密道的草图！快，从床后暗道走！直通城外河谷！记住，欲破此局，或可从‘客’入手！”

“客？”柳彦舟一愣。

“吐谷浑使团！”丹增急促道，“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快走！”

话音未落，敲门声已如擂鼓般响起：“开门！搜查细作！”

柳彦舟不及多想，对丹增深深一揖，迅速按动床后机关，一个狭窄的洞口出现，他闪身钻入。

在暗道合拢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外面传来丹增喇嘛平静的声音：“诸位官爷，老衲在此清修，何来细作……”

暗道黑暗潮湿，向下倾斜。

柳彦舟心中五味杂陈，既为遇到父亲故人而感慨，又为丹增的安危担忧，更觉肩头责任重大。

“吐谷浑使团……”他咀嚼着丹增的提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看来，这场暗战的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上。他必须尽快与阿璃和墨羽汇合，调整计划。

碑下逢故影，绝境现生机。

线索已越发清晰，而王城下的博弈，也进入了更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