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沙海竞锋芒(2/2)
“首领,要不……退往于阗?那里有旧部,或可暂避一时?”身旁老部下多吉颤声进言。
多吉随他征战多年,脸上刀疤从额头划至下巴,那是当年为护他所留。此刻他声音里满是疲惫,手中弯刀垂在身侧,刀鞘铜环因手抖轻轻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退?”“沙狐”猛地转头,猩红血丝顺着眼白蔓延,如帐外沙砾渗出的血,“于阗距逻些城千里之遥,粮草能撑到吗?就算到了,黑狼卫不会追来?多吉,你忘了图哈猛的下场?”
多吉脸色瞬间惨白,握刀鞘的手抖得更烈。
“沙狐”劈手夺过豹头令牌,五指狠狠攥紧。
牦牛骨棱角刺破掌心,温热血珠顺着豹头纹路蜿蜒而下,与玛瑙眼的猩红交融——像极了他初见达玛时,亲王酒杯里晃动的葡萄酒。
“萧阿璃大营是硬骨头,西侧三道鹿砦,东侧陷马坑,夜里两队巡逻兵换岗,啃下来会崩碎满口牙!”
他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目光扫过帐前诸将:有人低头盯着靴尖,有人望向帐外沙丘,眼神空洞,还有人伸手按了按腰间箭囊,显然在盘算余箭数量。
“可达玛的刀,已架在咱们脖子上了!”
“沙狐”将令牌狠狠砸在石桌上,牦牛骨与石头碰撞发出脆响,溅起的血珠落在桌面,“李崇尚在播仙镇……这是萧阿璃大营最薄弱之时——咱们没有时间等战机!要么提萧阿璃首级回逻些,证明尚有利用价值;要么,就让黑狼卫把咱们的人头挂在城楼!”
他深吸一口冰寒空气,胸腔如灌满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感。“传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收拢所有能战之士,骑兵步兵不论,凡能提刀拉弓者,尽数集合!把余下青稞面全煮了,今夜让弟兄们吃饱!箭矢、火油全调往前锋营,火油不足便拆帐帘浸油!”
说到此处,他目光落在塔斯罗渗血的肩头,声音稍缓:“重伤者……留半袋水与一把刀。告诉他们,胜则回来带他们走;败则,别让周军俘虏去。”
命令如沉重鼓点,在军营中层层传递。
帐外传来士兵挪动脚步的声响,夹杂着低低交谈与压抑咳嗽。
“沙狐”走到帐口,掀开幕帘望去——月光下,几名士兵蹲在沙地上磨兵器,刀锋划石的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有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磨着磨着抬手抹脸,月光下可见眼角的泪痕。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以为打仗是为吐蕃荣耀,为家中牛羊。
可如今才明白,在达玛之流眼中,他们不过是用来交换权力的棋子:有用时予些甜头,无用时便一脚踢开。
他心头不由得为孤身潜入云州的吐蕃丞相禄东赞揪紧。
可旬日以来,禄相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只是他更清楚,自己这把曾被禄东赞亲手磨砺的尖刀,早已沦为两枚棋局的弃子:既是吐蕃王庭与大周的角力筹码,亦是达玛与禄东赞内斗的牺牲品。
“沙狐”独自返回营帐,目光落在沙盘上。
那是用西域黄沙堆成的,代表周军大营的木牌插在中央,周围散落着几枚代表巡逻队的小石子。
他伸出手指,指尖按在木牌西侧——那里是周军粮草营,也是他计划中的突破口。
指腹伤口与木牌边缘摩擦,传来尖锐痛感,这痛感却让他脑子愈发清醒。
他仿佛看见,达玛亲王此刻正坐在逻些城宫殿里,手持葡萄酒杯,面前摆着同款沙盘。
亲王会用戴玉扳指的手指,轻轻点在代表他的石子上,嘴角挂着冷酷笑意:“沙狐啊沙狐,你若识相,便替我杀了萧阿璃;若不识相,正好让黑狼卫来收你人头,省得我再找借口。”
风再度刮起,从帐帘缝隙钻入,裹挟着沙砾的凉意。“沙狐”握紧拳头,掌心伤口再度渗血。
他已无退路,只能将所有赌注压在明日拂晓的进攻上。
那无关胜利与荣耀,只是为了多活一日,为了让帐外那些追随他的弟兄,不至于死得像条无人掩埋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