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云州缚苍龙(2/2)
唯有此法!周人能查遍一切外物,却查不到他身体里流出的血!也未必能识破他早年从西域奇人处学来的密写之术!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缝隙,是死中求活的最后希望!
他不再犹豫。利用两次巡查之间那短暂的空隙,他背对着唯一的窥孔,动作快如鬼魅。
他猛地咬破了自己右手小指的指尖,钻心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殷红的血珠渗出,他迅速将血抹在掌心,然后,他做了一件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从硬木椅的椅脚一处磨损处,刮下少许极细的木屑粉末。
他将血珠与木屑混合,指尖轻轻揉搓,调成一种粘稠的、颜色暗沉的“血墨”。随即,他毫不犹豫地撕下锦袍内衬最隐蔽处的一小块白色绸布。
他以指代笔,蘸着那暗红的血墨,在那块不足巴掌大的绸布上,用极其微小的吐蕃密文,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书写起来。
内容远非简单的劝和,而是直指达玛亲王,痛陈其激进策略的祸国殃民,极力渲染大周之强盛不可硬撼,将失败根源引向政敌的掣肘与错误情报。字里行间,更充满了对自身处境的渲染,意在激化矛盾,为可能的和谈制造变数,也为他自己留下一线辩白的生机。
每一笔都消耗着他的心力,每一划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写完最后一个符文,他几乎虚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接下来,是关键中的关键。他拿起那卷看似最厚旧的《金刚经疏钞》,指肚敏锐地摩挲着封面硬壳的边缘。
他早年精研过机关巧术,此刻凝神静气,用尽毕生所学,利用血墨干涸后那微乎其微的粘性,以及一种巧妙的藏匿手法,将那片薄如蝉翼的绸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封面与内页裱糊层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深处。从外表看,经书毫无异样,即便仔细翻查,也难察觉这精心的伪装。
做完这一切,他将经书放回原处,自己也重新坐回椅子,闭上双眼,仿佛老僧入定,但胸腔内的心脏却如战鼓般狂擂。
他在赌!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次日,当守卫送来早饭时,禄东赞缓缓起身,在接过粥碗的刹那,手腕猛地一颤!
“哐当!”陶碗摔落在石桌上,粥水四溅,也溅到了旁边那几卷经书上。
“罪过!罪过!”禄东赞立刻惊呼出声,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惶恐与懊悔交织的神色。
他手忙脚乱地擦拭,动作间,看似无意地将那本藏有密信的《金刚经疏钞》拂落在地,正好掉落在桌脚一小片未干的水渍旁,经书封面顿时沾上了明显的污迹。
他捡起经书,痛心疾首地对皱着眉的守卫道:“军爷,此经……此经乃高僧注解,如今被污秽所染,更是跌落污秽之地,实乃大不敬!恐招致厄运,冲撞了贵国宰相的气运……万请军爷行行好,将此不祥之物速速取出处理了吧,或深埋,或焚化,切不可再留于此地,以免祸延!”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迷信的惊惧,表演得天衣无缝。
守卫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本明显被弄脏的经书,斥道:“老东西,事真多!”
不过,处理掉被“污染”的物品,也符合规程。守卫骂骂咧咧地捡起那本经书,随手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沉重的石门再次关上。
禄东赞缓缓坐回椅子,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背脊再也无法挺直,深深地佝偻下去。
赌局已经开始。
他赌这卷“不祥”的经书会被按流程处理掉;赌他在云州城内,还有连周龙杰都未曾察觉的、最低级别、只负责处理废弃物品并会例行检查是否有情报价值的“沉睡”暗桩,能发现这绝境中传递出的信息!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在他心中疯狂撕扯。他知道,即便信能侥幸送出,周龙杰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命运,依旧风雨飘摇。
此刻的他,不再是执掌吐蕃权柄的丞相,而是一个在深渊边缘挣扎,将毕生智谋与气运都押注于这最后一搏的绝望赌徒。
石室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那仿佛无尽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