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风卷战尘凝(2/2)

伊稚特木尔自然不愿将此真相告知族人——只因一旦泄露,恐动摇部族军心。

他攥紧腰间的弯刀,刀柄上的黑狼图腾硌得掌心发疼:“汉人说的和平,是让咱们当他们的奴才!咱们草原人,要靠马刀过日子,要靠劫掠活下去!”

巴图鲁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退了出去,帐帘落下时,还带着一阵冷意。

伊稚特木尔重新拿起羊皮地图,手指顺着隘口的轮廓划过去——指腹能摸到兽皮上的褶皱,像摸到了自己的退路。

他知道火油渠不好对付,吐蕃人的长弓能射穿铁甲,可他没有退路了。

部落的存粮只够撑十天,粮袋里的炒面都掺了草籽,再不想办法,冬天还没到,就会有一半人饿死在草原上。

他想起年轻时跟着父亲劫掠的日子。

那时黑风部落多威风,骑着最快的马,举着最利的刀,冲进汉人的村落时,汉人见了就跑。粮车、布匹、女人,想要什么就能抢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汉人有了火油、轰天雷,还有了互市。

连阿史那默那样的软骨头都归顺了,只剩下他的黑风部落,靠着零星的猎物和偶尔的劫掠残喘,像草原上快枯死的草。

“李崇。”伊稚特木尔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的恨意像要溢出来,“你想靠互市收了漠北,我偏不。我要打下隘口,打下代州,让所有部落都知道,黑风部落才是漠北的主人,草原的规矩,得由咱们定。”

他走到案边,抓起一支炭笔,炭头早磨得钝了,在地图上隘口东侧的荒道上画了个粗箭头,炭灰掉在手上,他也没擦。

探马说那荒道上有绊马索,可他觉得,只要前锋的骑兵冲得够快,绊马索不过是几根破绳子;至于火油渠,他已经让部下备了沙土袋,到时候一袋袋填进去,渠平了,骑兵就能长驱直入。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是布靴踏地的声响。

负责清点骑兵的哲别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首领!四千骑兵都备好了,马料加了豆饼,个个精神着,明天拂晓就能出发!”

伊稚特木尔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风干的羊肉,硬得能硌牙,是他自己省下来的,递过去:“吃点,垫垫肚子。明天你冲在最前面,第一个进隘口的,赏十匹布,五石粮,让你家小子顿顿有白面馍馍吃。”

哲别接过羊肉,兴奋地应了声,转身时差点撞在帐杆上。

帐内又静了下来,伊稚特木尔盯着地图上的箭头,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隘口的防御太“明显”了,火油渠、碎布、绊马索,像是故意摆给探马看的,像个张开的口子,等着他往里跳。

可这不安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大周的将领再聪明,能挡得住四千草原骑兵的冲锋?他没有退路,只能赢,也必须赢。

他掀帘走出帐外,夜风吹得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破旗。

营地外的草原上,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那是他的骑兵在热身,马蹄踏得冻土咚咚响。

他抬起头,天上的星辰亮得发冷,心里默念:“黑狼图腾保佑,让我打下云州,让黑风部落活下去。”

他不知道,此刻云州隘口的烽火台上,警戒灯正亮得刺眼;山坳里,张武正弯腰教士兵们扔轰天雷,石子堆上摆着一排黑铁罐子,引线露在外面;火油渠旁,周达正蹲在地上检查引线,手指捏着麻绳,试了试松紧;义仓里,商户们还在忙着打包粮草,麻袋上的“军粮”二字在油灯下格外清晰。

一场关乎北境和平的决战,就要在晨光里拉开序幕。

他抱着“生存”的执念,带着四千骑兵,正一步步走向早已布好的陷阱。

他更不知道,和平从来不是别人的施舍,是靠彼此的诚意换来的。

可惜,他被草原的旧规矩捆住了手脚,像被缰绳勒住的马,再也看不见那条通往安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