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雁雪藏奸谋(2/2)

这条路,他终究只能一个人,走到黑。

“沈将军,盯着阿凝姐的背影看,不太合适吧?”身后传来苏晚的声音,她手里提着药篮,药草的清香里裹着点冷意。

苏晚早看沈从安不顺眼,那日庆功宴上,他盯着苏凝的眼神就像饿狼,今日又故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沈从安转身,眼底的阴鸷藏得极快:“苏姑娘是医帐主事,我关心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军中弟兄。”

“关心?”苏晚冷笑一声,把药篮往案上一放,“昨日你克扣医帐的雪莲,说要优先供给前锋营,结果前锋营的弟兄压根没收到。那些雪莲,现在在哪?”

沈从安的脸色瞬间沉了:“苏姑娘这话是何意?军械调配自有章程,许是底下人送错了。”

“送错?”苏晚上前一步,眼底满是怒意,“我刚从库房回来,守库的老兵说,是你亲手把雪莲交给了吐蕃降兵!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原来昨日沈从安见苏凝为了给伤兵找雪莲急得眼眶发红,竟故意把仅存的雪莲送给吐蕃降兵。

他就是要让苏凝为难,要让她知道,没有萧策的庇护,她连医帐都撑不起来。

可他没料到,苏晚会直接戳穿。

“苏晚!”沈从安的声音冷了下来,“军中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医女置喙!再胡言,我便以‘扰乱军心’治你的罪!”

苏晚刚要反驳,帐帘突然被掀开,苏凝走了出来。

她手里还拿着萧策的表文草稿,见两人剑拔弩张,轻轻拉住苏晚的胳膊:“妹妹,别说了。雪莲的事,许是误会。”

“误会?”苏晚急了,“姐姐你看他那模样,哪有半点误会!他就是故意的!”

苏凝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沈从安身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将军,医帐的药草是弟兄们的命。下次若再短缺,你直接跟我说,不必绕这些弯子。”

说完,她拉着苏晚往医帐走,裙角扫过沈从安的靴边,没再看他一眼。

沈从安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的背影,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忽然觉得可笑,苏凝连斥责他都带着客气,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而他呢?他念了她多年,藏了一年的金步摇还在怀表里躺着,珍珠都被体温焐得发暖,却连让她正眼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沈副将倒是好兴致,在这看风景。”尖细的嗓音突然传来,九千岁李公公裹着貂裘,手里捻着念珠,身后跟着两个黑甲卫。

他刚从京城快马赶来,带来了皇帝对大捷的嘉奖,却没提赐婚的事。

沈从安躬身行礼,眼底的戾气瞬间敛去:“九千岁怎么来了?”

“来看看沈副将啊。”李公公走到他身边,指尖划过帐杆上的刀痕,“萧策求赐婚的表文,怕是到不了陛下手里喽。”

沈从安猛地抬头:“九千岁的意思是……” “陛下近来身子不好,最忌‘武将拥权又得美眷’。”

李公公笑了,念珠转得飞快,“萧策在北境的民心,比陛下还重。若再让他娶了苏学士的女儿,文官武将都向着他,你说,陛下会安心吗?”

沈从安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想起父亲沈远山战死时,萧策跪在父亲尸体旁说“我会护好从安兄弟”。

想起这些年萧策对他的“照顾”,可那照顾,不过是怜悯,是愧疚,是把他当成父亲的附属品。

而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九千岁想让我做什么?”沈从安的声音压得极低,风里带着股冷意。

“很简单。”李公公凑到他耳边,尖细的嗓音像毒蛇吐信,“把这封‘吐蕃残部异动’的密信,送到萧策手里。记住,把‘东边山谷’改成‘西边峡谷’,那里,可有吐蕃的伏兵等着呢。”

他递过一封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点淡紫色的粉末,是“忘忧散”的药渣,沈从安认得。

沈从安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纸的瞬间,忽然想起苏凝昨日送汤时的模样。

她把汤婆子往他手边推了推,说“沈副将也喝碗热汤吧,北境冷”。

那时他以为,她心里至少还有点他的位置。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不过是她的善良。她对萧策的好,是独一份的;对他的好,不过是对“萧策故人之子”的客气。

“萧策有什么?”沈从安在心里嘶吼,“他有兵权,有民心,有苏凝……可这些,本该有我一份!父亲为他战死,我却连个像样的职位都没有;我喜欢的女子,眼里只有他!”

李公公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嫉妒,笑得更得意:“沈副将是个聪明人。萧策倒了,北境的兵权,苏学士的女儿,还有你父亲该得的荣光,不就都是你的了?”

沈从安攥紧密信,指节泛白。

他想起苏晚维护苏凝时的模样,想起萧策写表文时的坦荡,想起燕云十八骑看他时带着怜悯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刀子,一刀刀割在他心上。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干。”

李公公满意地点头,转身时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苏学士近日在查贪墨军饷的事,你可得盯紧点。别让他查到……你父亲当年的抚恤银,被谁贪了。”

沈从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抚恤银是被小吏贪了,可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更大的猫腻。而李公公,显然知道一切。

他望着李公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医帐的方向。

苏凝正在给伤兵换药,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金纱。 “苏凝,萧策……”沈从安低声呢喃,眼底最后一点温情彻底熄灭,“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都拿回来。”

他转身走进自己的军帐,从箱底翻出那支金步摇。

珍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用指尖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的尘埃。

就像他和苏凝之间,永远隔着萧策,隔着父亲的死,隔着这北境永远化不开的雪。

帐外,赵烈正和柳寻检查弓箭,柳寻的左耳还缠着纱布,却依旧笑着说“等王爷大婚,我要射三支穿云箭贺喜”。

赵烈拍着他的肩,笑声传遍营地。

沈从安听见了,却只觉得刺耳。

他拿起笔,在密信上改了“东边山谷”四个字,改成“西边峡谷”。

墨汁落在纸上,像一滴血,晕开在“护北境”三个字旁边。

他知道,这一改,萧策会陷入重围,燕云十八骑会有伤亡,苏凝会担心,苏晚会慌乱。

可他不在乎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护北境”,是毁掉萧策拥有的一切。

北境的风又起了,卷着雪粒砸在军帐上,像要把这营地吞进寒夜里。

沈从安把改好的密信交给传令兵,看着传令兵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雁门关的雪,又要染红了。

而这一次,染红雪的,会是萧策的血,是燕云十八骑的血,是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