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墨痕映心(2/2)
伸手拿起案头的一方旧砚——那是他当年被贬时,长子王衡亲手为他刻的“退思”二字,砚台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亲手栽种的老梅,枝干遒劲却也经不住风雨侵蚀。万历帝怠政多年,朝堂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沈一贯、沈鲤年初离职,内阁空虚,言官们锋芒毕露,群臣各立门户,如今的首辅之位,哪里是辅政的要职,分明是风刀霜剑的靶心。
他想起朱赓独撑内阁的窘境,想起那些被言官弹劾得遍体鳞伤的同僚,心中泛起一阵寒意。自己若应诏赴任,无非是重蹈覆辙——既要迎合皇帝的心意,又要应对群臣的攻讦,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
“老爷,您脸色不好,要不要传些点心?”
继配李氏端着茶盘走进来,见他怔立在窗前,神色凝重,不由得轻声问道。
王锡爵回过头,银白的胡须轻轻抖动,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不必了。”他指了指案头的圣旨,“你怎么看?”
“老爷,您都七十了,当年的事……”她话未说完,却已红了眼眶。当年王锡爵遭弹劾辞官,日夜难安,是她陪着在南园种梅养鹤,才慢慢平复心境,如今怎忍心让他再入那是非之地。
他望着妻子担忧的眼神,又瞥了瞥窗外庭院中嬉戏的孙辈身影,心头一软。
夜阑人静,王锡爵在灯下提笔。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圈深色的痕迹。
他想起归隐后晨耕暮读的安宁,想起与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那些平淡日子里的温暖,远比朝堂上的权力争斗更让他眷恋。他终于落笔,字字凝重:
“臣年逾七旬,病体沉疴,不堪重任;昔年履职,已致朝野非议,今若再入阁,恐难服众望。愿陛下另择贤能,臣只求归田养疾,以终天年。”
写完奏折,他将其郑重封好,又望着窗外的月色长长舒了口气。
放弃首辅之位,或许会辜负圣恩,但守住的是内心的安宁与多年的清誉。朝堂的风雨再烈,也吹不到这江南庭院,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倾朝野,而是一份安稳的晚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