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船藏侠影（2/2）

舱外浪涛拍舷，搅碎了满江月色。

陈敬源提着一盏羊角灯，缓步走进堆着香料木箱的货舱。颜思齐正倚着木箱打坐，听闻脚步声，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旋即起身拱手：

“陈公子。”

羊角灯的光晕在舱内漾开，映得颜思齐臂上的新包扎布白得刺眼。陈敬源将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又递过一个油纸包：

“刚热的肉包子，垫垫肚子。”

颜思齐也不推辞，接过便咬了一口，热乎的香气漫开，冲淡了舱内的海腥气。他三两口吃完，抹了抹嘴，沉声道：

“公子收留之恩，颜某记在心里。待船靠岸，我便自行离去，绝不拖累先生。”

陈敬源却摇了摇头，负手踱到舱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漳州官府正画影图形捉拿你，沿海各码头都布了岗哨，你此时上岸，无异于自投罗网。”

颜思齐眉头紧锁，一拳捶在木箱上：

“难道我便只能困死在这海上不成？”

“倒也不是无路可走。”

陈敬源转过身，目光落在颜思齐身上，

“我在南洋时，常听华商说起，日本平户港，是咱们大明海商的聚集地。那里远离大明官府辖制，你若去得，既能避祸，亦可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颜思齐闻言，眼中泛起一丝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平户……我只听过其名，从未去过。况且身无分文，如何能渡海？”

“这你无需担心。”

陈敬源语气笃定，

“我这船虽不直接去平户，却会在舟山群岛停靠补给。届时我会托商会的船家，送你去日本。盘缠与通关的路引，我也会为你备好。”

颜思齐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陈敬源，喉结滚动了几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遇上的只是个寻常商人，却不想对方竟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陈敬源望着他眼中的动容，心中却自有一番考量。按史书记载，此人的胆识与义气，日后定能在海外闯出一番天地。若让他留在大明，无非是落得个被官府缉拿的下场，白白埋没了一身本事。唯有送他去平户，才能让他循着原本的轨迹，结识豪杰，积蓄力量，他日或许还能成为南洋商路的一股助力。

“公子为何要如此帮我？”

颜思齐终究忍不住问道。

陈敬源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观你并非奸邪之辈，杀恶仆亦是为民除害。况且，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即是缘分。再者，平户之地，多是明商，到了那里，不愁没有生路。”

这番话半是真心，半是点拨。颜思齐对着陈敬源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

“公子之恩，颜某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百倍报答！”

陈敬源扶起他，将一盏新沏的热茶递到他手中：

“报答不必，只盼你他日站稳脚跟，莫要忘了，自己是大明的子民。”

舱外的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清辉。浪涛声依旧，却似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颜思齐捧着温热的茶盏，望着陈敬源温和的眉眼，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此去平户，定是他人生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