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训的距离(2/2)
“明天见。”
她转身往人群里走去。
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灯光和人声里。
留在掌心里的,是刚才铅笔木杆带来的那点微凉。
周晓雨沉默了三秒,随后压低声音:“天哪!她主动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我无奈,“小点声。”
“抱歉,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她捂着嘴,眼睛亮得像两盏灯。
——
第二天的太阳更毒。
站军姿、齐步、跑步、蹲起,动作在口令里被拆成细小的、可反复调用的指令。
汗水把迷彩服的颜色压得更深,鞋带被汗水浸湿后更容易打结。
午休时我躲到看台下的阴影里,打开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江寻:中午好。你们下午的训练安排是原地还是拉练?我想确定一下素描视角。
我:原地训练,主要是队列动作。你呢?
江寻:我们也是。今天光比较硬,想试试阴影的结构。
我:需要我拍一下我们这边的队形给你参考吗?
江寻:可以吗?那太好了。
我站起身,找了个角度拍下我们方队的全景,又补了几张细节。
她回了一个,又跟了一张草图——几笔就勾出训练场的结构。
我盯着那张草图看了很久。线条之间有一种克制的温柔。
周晓雨凑过来,“你在笑。”
“有吗?”
“有。看起来像是被人悄悄在心上贴了张便利贴。”
——
第三天的下午,操场忽然刮起一阵风。
风把看台边的灰尘卷了起来,又把云抬高,太阳被遮了一会儿,热意像有人半途收了火。
我看见艺术学院那边的队列散开,教官在喊着让大家去避一避风沙。
我们这边还在练齐步,教官刚要下口令,我余光里看见不远处有人奔跑,一只画夹从她手臂边滑落,翻了两圈。
我几乎没思考,冲了两步,捞住画夹的边。
“谢谢!”那声音很熟悉,风里带着一点急促。
我抬头,江寻站在面前。
帽檐被风掀起来,露出被吹乱的刘海。
她眼睛里有还没散尽的慌张,但很快又安定下来。
“风太大了。”她说,接过画夹。
“还好你跑得快。”我笑。
“还好你也跑得快。”她也笑了一下,“你们还要继续训练吗?”
“教官看情况。”
“那我去把画纸压重一点。”她抬了抬画夹,“晚点见。”
“晚点见。”
风吹走了操场上残余的热气,也像吹走了我心里某个沉甸甸的东西。
——
军训的节奏把日子切成整齐的段落。
白天是严格的,晚上是温柔的。
每当我以为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手机屏幕就会亮一下:
江寻:今天有拍到挺特别的光影,晚点发你看。
或者:
江寻:你们队形的转折处很好看。我想试试用更硬的线条。
这些字像是落在我肩上的轻拍。
有一次,她问我:
“你为什么会选择写程序?”
我回她:
写的时候,世界很清楚。错在哪、怎么修,都说得通。也能把想法变成看得见的东西。
我迟疑了一下,又补:
但人不是程序。
她回了一个笑脸:“是啊。人会有意外输入。”
我盯着那句看了很久,觉得被轻轻戳中了什么。
——
军训的第四个夜晚,广场上临时搭了个露天舞台,几个学院轮流上去表演节目。
灯光并不专业,麦克风时不时会啸叫,但大家兴致很高。
艺术学院上的是独唱和小合奏。
轮到他们的时候,我听见台下有人叫,我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些。
她没有上台。
站在台上的是另一个同学。
她在台下,抱着画板,靠在后排,侧脸被灯光扫过一瞬。
中场,有人起哄要“会画画的同学”上去现场作画,起哄的方向往她那边涌过去。
她被同学们半推半拽到台前,点头。有人抬来画架,递上纸。
她落下第一道线。
舞台、观众、灯光、看台边的旗子,三五分钟,一个热闹的夜晚被压成了一张素描。
掌声涌起来。
我加入鼓掌,掌心有一点发麻。
那一瞬,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喜欢她的专注,也喜欢她把世界变得温柔的方式。
节目结束,人群散去。
我绕到舞台侧面,看到她正把素描卷起来。
很酷。我说。
她笑出声,谢谢。其实我刚刚很紧张。
看不出来。
她被同学叫走前,我递给她一小袋创可贴,“画板边角容易蹭手。”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腹,真的有红印子,收好,“谢谢。”
“明天还会继续画吗?”
会啊。白天的光硬,晚上软。
“我们也是。白天练身体,晚上练耐心。”
她看向我,目光很认真。
风从广场中央吹来,带着一点热过的草味。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站在灯光和夜色的交界处。
——
军训的日子继续往前走。
口令变熟,水杯见底更快。
我们在不同的队伍里,被同一块天空和相似的疲惫连接着。
白天偶尔相互拍照,晚上在信息里说一句“辛苦了”。
有一天晚上,她发来:操场一角,小小的方队被夕阳拉长。她写:
“影子教人诚实。”
我回:“那我要站直一点,免得被记录偷懒。”
她回了个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