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清晨把手放在心上(2/2)

她把头靠在我肩上,不再说话。

风从水面吹过来,把衣服吹出一点鼓起。

我想到家里冰箱门上的两张便签:一张写“别忘了我”,一张写“开始”,贴在正中上下,像两个紧挨的标题。

我们如今并排坐着,也把顺序交代给对方,不用再讨论。

“如果有一天忘了顺序呢?”她问。

“就把‘开始’放回页脚。”我说,“上面永远是‘别忘了我’。”

她笑了笑:“记住了。”

回程的路上,她忽然被一间小店吸引。

橱窗里摆着几只很小的杯垫,有木质、金属和石面。

她推门进去,我跟在后面。店里的灯偏暖,桌面有细小划痕,是长久使用留下的痕迹。

她挑起一只金属的,又放回去,说“太硬了”;换成木头,又摇头,觉得木头会吸走杯口的重量。

犹豫了片刻,她的视线停在一块带细纹的石面上,说“这块像贴近皮肤的纹路,我们带它回家吧”。

“同意。”我点头,“它看起来也耐用。”

“还有一点好看。”她补充。

“第一优先级。”我笑。

回到家,我先烧水,她去洗手,再给那只杯子洗了一个干净的澡。

我们把石质杯垫放到桌面,轻轻把杯子压上去,那一小声几乎被空气吞掉,却让我的心听得很清楚。

我把热水倒进杯子,又倒掉,再倒进来,第三次才把杯口靠到唇边,喝下今天的第一口。

“通过上线验收了吗?”她托着下巴看我。

“零缺陷。”我把杯子递给她,“你复测。”

她喝了一口,眯起眼:“复测通过。”

她说想把整理延伸到更多细节。

于是我们重新安排家里所有“开始”的入口:玄关的钥匙挂钩从靠里移到最外侧,玄关的小凳子挪到门边一臂之内,方便换鞋。

冰箱门上的便签按颜色分类,黄色写必须,蓝色写想做,绿色写想一起做;“别忘了我”被移到偏上的位置做页眉,“开始”贴在偏下当页脚。

中间留出一块空白,给临时的小计划。

“这里要不要加一条‘拥抱提醒’?”我问。

“加。”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上“今晚九点拥抱十秒”。

“十秒能不能超时?”我笑。

“允许延长。”她也笑。

书桌也被重新整理。

我把一个很久没用的充电器收进抽屉,她把一叠过期活动单页整理好,用细绳捆住。

我们决定做一个小小的“共同盒”,把那些临时却可爱的纸片都放进去,既储存,也不让它们铺满桌面。

旧杯子被我认真洗干净后收进柜子最里面——它会在夜里陪我们守夜,新杯子负责清晨。

她听我这么说,轻轻笑了,说这个分工很合理。

“夜里它要值班,你得给它涨工资。”她故作严肃。

“那加一枚‘轻拍’。”我伸手轻点旧杯子的位置。

下午四点,我们都有些倦,干脆一起躺在地毯上。

我把手放在她的腹部,她把手覆在我的手上。

我们在空气里慢慢地一起呼吸,不说具体的词,却知道在这段呼吸里我们把看不见的东西对齐了。

这种对齐是不费力的,你顺着就能被放进对方的节奏里。

黄昏快到时,我去厨房熬了一小锅梨汤。

冰糖慢慢化开,梨的香气在屋里流动,像把时间调慢。

她靠在门口看我,偶尔在小本子上写一个词。

我问她写什么,她说写碎片,写我们今天散落出来的小语句,它们会提醒我们以后把心里的桌面保持干净。

“读一个给我听。”我说。

她翻了翻小本子:“第一条,‘把词放轻一点,让动作说话’。”

“很好,再读。”

“第二条,‘拥抱可以作为立即生效的热身’。”她抬眼看我。

“收到,执行中。”我把椅子挪近一点。

我们一边喝梨汤一边商量晚饭。

决定用最简单的菜:一盘黄瓜、两个鸡蛋饼,再加梨汤。

我们把椅子拉近一点坐着,把杯子仍放在桌面靠外的位置,它像一个沉默的值守者,让我们都不想使劲。

吃完饭,她洗碗,我擦桌面。

我们在厨房里穿插,她从我背后走过去时,轻轻把下巴抵了一下我的肩。

我愣了一秒,忍不住笑,她也笑。

那一下轻轻的抵达,把我一天里最后一丝紧绷卸掉了。

“这一下,是不是该计入‘拥抱十秒’?”我问。

“不算。”她偏头,“这是偷偷加的。”

夜里我们把灯关到一半,屋子像被温柔地端起来。

她把两张便签并在一起,挪到冰箱门更中央的位置,然后在角上写下今天的日期。

我站在她身后看,那串小小的数字像在宣告一件极具体的事:今天我们把一件事认真做完了。

回到卧室,她伸手过来。我握住,她把头靠到我肩上,说还有一个小细节没告诉我。

她说在装箱时有一幅画的底角起了毛,本想直接用手抹平,又担心留下痕迹,于是换了一张比画更硬的纸片贴在底角,再用手轻轻抚过去。

纸片帮她把力量分散开,画的边就顺了。

她说那一瞬间想到我们,有些时候不是直接压,而是先把力量分散,再去碰。

我慢慢点头,知道她说的是日子。

“你今天也有小细节吗?”她问。

“有。”我想了想,“你说‘向上’的时候,我贴箭头贴歪了,但你没说。等我自己调整好,你才点头。”

“我看见了,”她轻声说,“我更喜欢你自己找准。”

她问我今天有没有特别记得的瞬间。

我说有,在河边你靠在我肩上的时候,有一阵风吹过,我能感觉到你的呼吸在风里变得更深,那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你放下的不只是肩,还有一整段今天。

我停下来,她便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一点。

我听见她轻轻地“嗯”,从喉咙里落下来,像一颗被贴在杯垫上的小石子。

我把被子往她那边拉,她把脚贴到我的脚背上。

我们的呼吸靠拢,心跳也慢慢靠拢。

我在黑暗里说了一个很小的词:“在。”她说“我知道”。

我又说一个更小的词:“好。”她也说“好”。

我们不再多说,把今天的所有词悄悄关掉,收进那张已经被擦干净的桌面中央,把杯子放在角上,把我们两个人放在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