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味道在路上(2/2)

“你跟着导师跑的社区,有没有什么想尝试的?”

“有。”我想了想。

“只是我们这边的老小区,老人比较多。”

“他们对‘广播’‘夜行’这些词一开始有点陌生。”

“但只要提到‘厨房’‘阳台’‘院子’,他们马上就能讲出一堆故事。”

“所以我打算,把‘味道修复角’做成‘厨房版’。”

“在每栋楼的一楼公共空间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几个空调料瓶和一次性筷子。”

“旁边写着:‘请在筷子上写下你最想记住的一道菜。’”

“把筷子插进瓶子里,就算交了一份‘厨房档案’。”

“等攒到一定数量,我们再办一个‘社区菜谱夜谈’。”

江寻认真听完,发来一连串语音里的笑。

“这个很好。”她说。

“很适合你爸妈那一代。”

“到时候记得录音,发一份给我。”

“让我们这边的打工人青年驿站,也听一听别人家的菜香。”

我们的例会就这样在两个城市间来回跳。

有时候是她讲得多一点,有时候是我讲得多一点。

话题从具体的味道,延伸到制度、经费、志愿者轮班表,再转回那句最简单的话——

“总之,就想办法让夜里有人在。”

“让那些需要说话的人,有地方可以暂时放下嘴里那口叹气。”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聊天里详细描述彼此的思念。

不是不想。

而是那些“想你”的情绪,被一件件需要处理的具体事情撑住了。

它们不再只是一句突然冒出来、打扰一整天的短句。

而是被我们安放进每一次例会、每一封邮件、每一张地图的边角。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变得有点像大人了?”有一晚,我忍不住问。

“哪方面?”江寻反问。

“会说‘经费’‘制度’这些词。”

“会在开玩笑之间插一句‘这个要写进操作手册’。”

“会一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边拿着表格去跟别人谈配合。”

“大人就一定要会这些吗?”她笑。

“我以为大人只需要会按时缴水电费。”

“那你已经很大人了。”我说。

“因为你开始关心那边宿舍的水电表读数了。”

电话那头传来她翻水电单的声音。

“也是。”她叹气。

“不过,如果‘大人’的意思是,能在自己的夜里多给别人留一盏灯。”

“那我愿意慢慢练习。”

她说“练习”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还是我们在校园时常有的那股认真。

我忽然意识到,不管地址怎么变,那个一边怕黑一边坚持要当“守望队”的江寻,并没有变。

只是她巡逻的范围,从一个校园的几条路,变成了一整座城市的几个角。

而我,也从跑道旁边拿着记录本的小志愿者,变成了在另一座城里,把“从校园到家”的经验一点点翻译给老小区和新邻居的人。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其实是在把‘家’这两个字慢慢拆开?”我忽然说。

“拆成厨房、阳台、走廊、楼道、河堤、车站、青年驿站。”

“然后在每一小块上贴一张‘可以暂时靠一靠’的标签。”

“这样哪怕谁一时找不到‘完整的家’,也不会完全掉在空里。”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你这个说法可以写进下一版的项目说明。”她说。

“叫‘把家拆开来随身携带’。”

我笑了。

“那就交给你们那边先试点。”我说。

“等我过去,再一起改成正式版。”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窗帘。

我忽然想到,我们当初给那本档案夹起名叫《从校园到家的路》,其实已经有一点预感。

那条路不会在某一页突然画上句号。

它会一路向前,经过不同的楼、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

每一次拐弯处,都有人伸手在边上画一小截新的线。

“味道在路上。”江寻忽然说。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这可以做下一次分享会的题目。”她说。

“告诉大家,不用急着一次性确认‘家’在哪儿。”

“只要你还在路上,鼻子还在闻,手还在摸,脚底下还踩得到地。”

“那条路就没有走丢。”

我“嗯”了一声。

那一瞬间,我在脑子里清楚地看见了一幅画。

画里有很多条线。

有从校园跑道出发的,有从老小区楼道拐出来的,有从长途车站候车室延伸出去的,有从青年驿站厨房飘出来的。

它们一开始彼此陌生。

但走着走着,总有几条线会在某个路口相遇。

在那个路口,可能会有一个小小的蓝色信箱。

上面写着:欢迎把你的味道放进来。

也欢迎,你带一点别人的味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