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铁山雪夜破绝境(1/2)

铁山城西,废弃校场。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在这里挣脱了一切束缚,愈发狂放不羁。雪粒如刀,割在人脸上生疼,漫天白茫中,狂风卷起地面半尺厚的积雪,呼啸着抛向天际,又狠狠砸落,露出底下冻得坚硬如铁的黑色泥土。那泥土在酷寒中凝着青黑色的冷光,像是这片土地裸露的筋骨,透着一股死寂的坚硬。

校场边缘,一处被坍塌的夯土墙和乱石堆半掩的角落,本是被岁月遗忘的荒僻所在,此刻却成了铁山城数万军民的生死焦点。赵破虏带着一队精锐亲兵,正用冻得青紫僵硬的手死死攥着铁镐,镐头早已被冻土磨得发亮,每一次落下,都要耗费全身力气。“咚 —— 咚 ——” 沉闷的声响在风雪中炸开,火星溅起半尺高,转瞬便被呼啸的寒风扑灭,只在漆黑的冻土上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白痕。

亲兵们的棉甲早已被风雪浸透,冻成硬邦邦的壳子,眉毛和胡须上挂满了白霜,嘴里呼出的白气刚一出口就凝成了冰碴。有人手上的冻疮裂开,鲜血渗出来,很快就在冰冷的镐柄上冻成了暗红的冰壳,可没有一个人停下动作,只是咬着牙,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拼命挖掘。

谢凛站在不远处的风雪中,玄色大氅上落满了积雪,领口和袖口的貂毛被狂风吹得凌乱翻飞,猎猎作响。可他浑然不觉寒意,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比风雪更冷的气场,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那处不断被扩大的缺口,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火星,也映着漫天风雪的苍茫。

周显在一旁来回踱步,指挥着士卒轮番上阵。他的战袍下摆早已被泥浆和积雪糊住,脸上布满了疲惫的沟壑,眼窝深陷,嘴唇冻得开裂,可依旧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着调度:“换一批!动作快!注意脚下,别滑下去!” 每个轮番上阵的士卒脸上,都混杂着连日苦战的疲惫、粮草断绝的绝望,以及一丝被王爷眼中那骇人光芒点燃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铁山城被北狄大军围困已逾三月,粮草早已耗尽,城中军民只能以树皮、草根果腹,若再找不到生路,不出三日,这座孤城便会在风雪与敌军的双重夹击下土崩瓦解。这里,是他们最后的赌注。

“有风!下面有风出来!” 一个趴在缺口处朝里张望的年轻士兵突然嘶声大喊,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锐变调,像是被勒住了喉咙的孤狼。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疲惫的脸上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几个濒临虚脱的士卒甚至忘了动作,怔怔地望着那个缺口,仿佛那里藏着救世的神明。

谢凛一步踏前,玄色大氅扫过地面的积雪,带起一片雪雾。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士兵,亲自俯身向下望去。缺口下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深邃黑暗,一股带着浓重湿霉气和土腥味的冷风,正从下方源源不断地倒灌出来,那风是流动的,带着地底独有的阴寒,吹动他额前凝结着霜花的碎发,也吹动了他紧绷的心弦。

心口那枚沉寂多日的同命蛊,在此刻突然有了微弱的悸动,像是沉睡的春蚕轻轻蠕动了一下。那感应虽短暂,却异常清晰,隐隐约约指向这下方的黑暗深处,指向他日夜牵挂的那个人!

谢凛的心脏猛地紧缩,一股狂喜夹杂着焦灼瞬间冲遍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抑制不住颤抖。是昭儿!一定是她!是她在冥冥之中,为自己指引了这条生路!

“扩大洞口!快!” 谢凛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沙哑破碎,眼中却燃着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穿透漫天风雪,照亮了周围每个人的脸庞。

士卒们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镐头与岩石的撞击声变得愈发密集,粗重的喘息声、风雪的呼啸声、偶尔传来的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在这片废弃的校场上,奏响一曲绝境求生的悲壮乐章。有人累得晕倒在雪地里,立刻就有其他人顶上来,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们 —— 活下去!

半个时辰后,洞口被艰难地扩至可容一人躬身通过。谢凛二话不说,从身旁士兵手中夺过一支燃烧正旺的火把,火焰在寒风中剧烈摇曳,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他毫不犹豫地便要俯身钻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王爷!不可!” 周显和赵破虏同时大惊,急忙上前拦住。赵破虏一把抓住谢凛的胳膊,他的手冻得僵硬,力道却大得惊人:“王爷,下面吉凶未卜,黑暗中不知藏着什么机关陷阱,岂能让主帅亲身犯险!让末将先下!”

周显也急忙附和,声音带着急切:“王爷乃三军之魂,铁山城不能没有您!末将愿率人先行探查,若确是生路,再请王爷移步!”

谢凛缓缓抬眼,目光如电,扫过两人焦急的脸庞,语气不容置疑:“让开!” 他顿了顿,声音因牵挂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下面真是生路,每快一刻,城中便多活数人。何况……” 他没有说下去,可眼中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 那里有云昭的气息,他必须亲自去确认。

他猛地推开两人,一手举着火把,弯腰便踏入了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之中。

通道内阴冷潮湿,与外面的酷寒截然不同。陡峭的石阶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黑色淤泥,湿滑难行,稍不留意便会摔倒。谢凛放慢脚步,火把举在身前,照亮脚下的路。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千年尘封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火把的光晕在狭窄的通道内跳跃,映照出两侧粗糙开凿的岩壁。岩壁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图腾,大多是些扭曲的兽形纹路,有的像是展翅的雄鹰,有的像是奔袭的猛虎,线条古朴而苍劲,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愈发神秘莫测,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往。

谢凛一步步向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心口那微弱的同命蛊感应,如同黑暗中的指南针,始终牵引着他前进的方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云昭的独特气息,如同蛛丝般缠绕在通道深处,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他想起临别时云昭眼中的不舍,想起她塞给自己的那枚同命蛊,想起她说 “此蛊生死与共,若有危难,我必感应”。如今,她果然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指明了生路。可她此刻究竟在何方?是否也正遭遇险境?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头盘旋,让他愈发急切地想要走到通道尽头。

通道向下延伸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隐约的水声,紧接着,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出现在眼前,足有半个校场大小。石窟顶部悬挂着许多钟乳石,水滴从石尖缓缓滴落,“嘀嗒 —— 嘀嗒 ——” 的声响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打破了死寂。石窟中央,一条地下暗河静静流淌,河水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幽光,水声潺潺,带着湿润的气息,为这片死寂的地底带来一丝生机。

更令人震惊的是,河岸边散落着数十个残破的木箱和陶罐,有的木箱已经腐朽坍塌,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埋在厚厚的尘土中。石窟两侧的岩壁上,还凿有十几处人工开凿的壁龛,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陶瓮,显然是用于储存物品的地方。

谢凛举着火把快步走近一个半开的木箱,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开箱盖。一股混杂着潮湿和谷物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竟是满满一箱黍米!虽然受潮结块,但大部分都保存完好,颗粒饱满,只是颜色稍稍发暗。他又走到另一个木箱前,打开一看,里面是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风干肉脯,虽然质地变硬,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他接连检查了几个箱罐,发现了不少惊喜:密封完好的盐块、用油纸包裹的草药、甚至还有十几柄生锈的长剑和几张破损的弩箭。这些东西虽然历经岁月侵蚀,但依旧具备使用价值,尤其是粮食,对于此刻的铁山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这是前朝遗留的秘密仓储点!” 谢凛心中豁然开朗。铁山城曾是前朝北疆重镇,当年为抵御外敌,想必是修建了不少此类用于应对长期围困的保命之所,只是岁月流转,这些秘密便被彻底遗忘在了地底。

“天不亡我铁山城!” 紧随其后的周显和赵破虏踏入石窟,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激动得虎目含泪。赵破虏一把扶住身旁的石壁,声音哽咽:“王爷,有了这些粮草,城中军民至少能支撑一月!我们有救了!” 周显也难掩激动,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连连点头:“是天助王爷,天助大雍!” 两人说着,几乎要跪倒在地,向这绝境中的生机叩谢。

谢凛心中亦是巨震,狂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很快压下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铁山城依旧被北狄重兵围困,京城局势波谲云诡,真正的危机尚未解除。

他走到暗河边,蹲下身,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河水清冽刺骨,带着天然的甘味,并无丝毫异味,显然可以饮用。他又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了几步,发现河道一侧的石壁上,有一道人工开凿的狭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内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方,隐约有微风从里面吹出。

“周显,” 谢凛转过身,声音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沉稳,“你立刻带人清点此处所有物资,将粮食、盐巴和草药分类整理,组织可靠人手,连夜秘密运回城中。” 他顿了顿,补充道,“粮食按最低配给分发,优先供应伤兵和百姓,务必稳住军心民心。对外只称是清理旧校场时发现的前朝旧库,不得泄露此地的具体位置和暗河密道,以防被北狄细作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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