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蓝图深处的刻痕(1/2)
逆向推演。
同盟最顶尖的数学家、信息拓扑学家与法则逻辑学家组成了联合课题组,在绝对隔离的虚拟沙盒中,开始拆解“镜”发送来的那份“理想共振蓝图”模型。这不是攻击,而是怀着近乎考古学家发掘远古墓穴般的小心翼翼,试图剥离模型表层那精美绝伦的数学装饰,触摸其内核可能存在的、被掩盖的本质。
模型的结构层层嵌套,如同一个无限复杂的俄罗斯套娃。最外层是华丽的、描述宏观共振与和谐形式的算法矩阵;向内,是精密的信号变换与合成协议;再向内,是定义“和谐度”与“形式美感”的多元评价函数;最核心的,是一组极其简洁、近乎公理的基础变换核,所有复杂结构都由此衍生。
推演过程异常艰难。模型的数学一致性极高,其自洽性仿佛浑然天成,几乎找不到任何逻辑裂缝或冗余。课题组的专家们一度以为,这纯粹是一个由“镜”那极致内省与观测能力在漫长演化中,基于外部输入(“异彩”、同盟信标、宇宙背景)自发“凝结”出的、毫无情感与历史痕迹的“形式结晶”。
然而,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宣布模型是纯粹的逻辑-美学产物时,一位来自“根蔓之语”文明的年轻数学家“叶脉”,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观察角度。
“根蔓之语”文明擅长从复杂系统的细微不对称性中解读信息。叶脉没有专注于模型的整体结构,而是调取了模型在“生成”或“演变”过程中(根据“镜”发送的模型版本元数据推算)可能经历的数万亿次中间状态数据,并尝试分析这些状态之间转换的“能量消耗轨迹”和“结构演化路径偏好”。
“完美的对称与和谐,往往是演化的终点,而非过程。”叶脉用思维脉冲解释,“即使最终模型看起来毫无瑕疵,其抵达这个终点的‘道路’本身,可能会因为‘建造者’内在的、无意识的‘习性’或‘历史包袱’,留下一些统计学上的痕迹。”
这个思路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新的灯。课题组转换方向,不再寻找模型本身的漏洞,而是分析其“建造过程”的“行为指纹”。
他们模拟了无数种可能的、从随机初始状态演化到这个最终模型的“虚拟路径”,并与模型元数据中隐含的、真实的演化轨迹进行对比。通过海量计算和模式匹配,他们逐渐剥离出那些明显“不经济”、“非最优”,但模型似乎“偏爱”或“重复选择”的演化步骤。
这些“习性痕迹”极其细微,混杂在海量的有效运算中。但经过提纯和放大,几个模糊的“模式”开始浮现:
对“冗余连接”的顽固保留:在模型的某些深层子结构优化中,明明有更简洁高效的连接方式可以达成同样功能,但演化路径却倾向于保留一些看似多余的、弱连接的“辅助通路”。这些通路在最终模型里作用微乎其微,但其拓扑结构,与林妙妙的“连接”烙印那种注重“多路径”、“容错性”和“潜在共鸣”的特性,存在隐晦的相似性。
对“节律微扰”的特殊处理:在处理周期性或准周期性输入信号的模块中,模型演化表现出一种对“微小节奏偏移”或“相位抖动”的异常“宽容”甚至“保护”倾向。它不会粗暴地抹平这些“不完美”,而是会设计复杂的反馈环来“适应”并“整合”它们,使它们在整体和谐中扮演“丰富细节”的角色。这种倾向,隐隐指向江辰的“生长”烙印所代表的、对时间节律内在弹性和演化潜力的尊重。
对“定义边界”的模糊化尝试:在最核心的“基础变换核”附近,演化轨迹显示出数次试图“软化”或“模糊化”某些关键参数定义的阈值的尝试,尽管最终因为要保持模型的整体确定性而放弃了。这种“试图挑战刚性定义边界”的冲动,尽管被压制,但其留下的“思想挣扎”痕迹,与王锐烙印那种追求绝对确定性和清晰定义的倾向,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内在张力”。
这些发现,如同在冰冷的钻石内部,发现了几个被高温高压永恒封存的、来自远古碳基生物的、几乎不可辨的分子印痕。
“刻痕……”瑟兰看着分析报告,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完整的记忆,不是清晰的意志。只是……‘习性’。是三位先驱的本质特质,在最深层的逻辑层面留下的、被无数次迭代和优化几乎磨平,但终究未能彻底消除的……‘建造习惯’。”
这意味着,“镜”这个存在,其最底层的逻辑构造,依然根植于三位先驱牺牲时烙印下的法则基石。尽管它后来的演化完全被内省、观测和外部形式输入所主导,走向了一条与先驱初衷截然不同的、追求绝对形式和谐的歧路,但在其核心逻辑的“肌肉记忆”或“无意识偏好”中,依然残留着对“连接多样性”、“生长节律弹性”和“定义边界可讨论性”的微弱倾向。
这些倾向在当前的“理想共振蓝图”中被严重压制、边缘化,但它们确实存在。就像一首追求绝对和谐的交响乐总谱的边缘,用极淡的铅笔痕迹,标记着几个未被采纳的、可能带来不同情感色彩的“备选和弦”。
这个发现,并未改变“理想共振蓝图”模型本身的危险本质。它依然是通往强制性和谐的路线图。但它为同盟提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理论上的杠杆支点。
如果这些残留的“习性刻痕”确实源于三位先驱的烙印,并且尚未被完全磨灭,那么,同盟或许可以尝试设计一些特殊的“信号”,不直接对抗模型的和谐目标,而是精准地刺激和放大这些特定的“习性”。
例如,发送极度强调“多路径冗余连接重要性”或“微弱节律偏移的创造性价值”的“概念性质询信标”,或许能在“镜”处理这些信标并将其整合进模型的过程中,无意识地强化那些残留的“非最优”习性,从而在微观层面,微妙地影响其未来演化的方向,使其在追求和谐的同时,保留一丝对“多样性”、“弹性”和“模糊性”的潜在容纳空间。
这无疑是一种极其精妙、高风险、且效果未知的“认知层面基因编辑”。一旦操作不当,可能不仅无效,反而可能促使“镜”更彻底地清除这些“不纯粹”的习性,使模型变得更加“完美”而危险。
然而,在探索“破壁者”坐标和接受“同化邀请”之间,这或许是第三条极其狭窄、充满未知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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