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病室(2/2)

后面附着一张黑白照片,是赵秀兰的入院照。一个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年轻女人。而让我心脏骤停的是,照片角落里,她病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的搪瓷水杯,杯子上印着的模糊图案,竟然和昨晚电话里那个声音要的“水杯”一模一样!而且,照片上女人的眉眼,依稀与我在闭路电视里看到的那只苍白的手的主人,有几分相似!

赵秀兰……她根本没离开!她的某种东西,还留在507!

那份病历的最后,还有一行被钢笔重重划掉、但依稀可辨的潦草字迹,似乎是当时某个知情者留下的警告:

“非传染,乃怨念!以特殊手段禁锢于此,勿近!勿释!”

怨念!禁锢!

我全都明白了。507病房,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隔离病房,它是一个囚禁着因未知原因(很可能与“孩子”有关)而产生恐怖怨念的灵体的牢笼!当年的医院用了某种特殊方法(也许是建筑结构,也许是别的什么)将她禁锢在那里。而几十年的时光流逝,禁锢的力量可能在减弱,或者我的到来(也许我体质特殊?),无意中惊扰了她!

那天晚上,我知道我必须去面对。不是为了好奇,而是为了做一个了结。我无法忍受这种恐惧持续下去,也无法想象如果那个“东西”完全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我偷偷准备了一些东西:盐(民俗说法能驱邪)、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还有一把崭新的、未曾使用过的医用剪刀(作为心理安慰)。

深夜,我再次站在了那条昏暗的废弃走廊入口。空气中那股福尔马林和雪花膏的混合气味浓烈得让人作呕。走廊深处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那扇507的房门,在阴影中静默着,像一张等待猎物上门的巨口。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强光手电,一步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被无限放大。每靠近一步,周围的温度就降低一分,那股冰冷的怨念也越发清晰。

终于,我站在了507病房门前。手电光打在斑驳的木门上,上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用指甲刻划出来的痕迹。

我伸出手,颤抖着,推向了那扇门。

门,没锁。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更浓烈的、令人窒息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手电光柱扫入室内——

房间里空空如也。没有病床,没有家具,只有满地的灰尘和墙壁上大块大块剥落的墙皮。墙角结着蛛网。一切都显示这里早已废弃多年。

但是……在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东西,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复杂的圆圈,圆圈中心,放着一个东西——正是病历照片里那个印着图案的旧搪瓷水杯!

而那个沙哑的、诡异的摇篮曲歌声,此刻,正无比清晰地……从那个水杯里传出来!

我头皮发麻,僵在原地。

歌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穿着老旧病号服、身形佝偻、长发遮脸的女人虚影,缓缓地、从那个水杯上方凝聚出来!她低着头,发出湿漉漉的、仿佛来自水底的啜泣声。

“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怨毒。

我明白了。她的执念是孩子!她死于与孩子相关的巨大痛苦和冤屈,这股怨念让她无法安息,被禁锢于此!

我知道,逃跑或毁灭水杯可能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办法,或许是……化解!

我强忍着极致的恐惧,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不是对着虚影,而是对着那承载了她执念的水杯说:“赵秀兰……你的痛苦,我知道了。”

虚影猛地抬起头,长发下露出一张惨白扭曲、没有瞳孔的脸!她发出无声的尖啸,冰冷的怨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

但我没有退缩,继续大声说道:“但你的孩子不在这里!他也许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你困在这里,只会让你自己和孩子都永远痛苦!放下吧!我帮你离开这里!”

我拿出准备好的盐,不是撒向她,而是绕着那个血色的圆圈和水杯,撒了一个更大的圈,同时在心里默念着所能想到的所有安抚和超度的词语。

“离开?去哪里……”女鬼的声音变得迷茫而凄楚,“哪里……能容我……”

“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喊道,“而不是困在这冰冷的墙壁里!”

我拿起那个旧水杯,触手冰凉刺骨。我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沉重怨念。

“我带你出去。”我低声说,不再看那恐怖的虚影,转身快步离开了507病房,离开了那条废弃走廊。

我没有回护士站,而是直接乘电梯下楼,冲出了医院主楼。外面依旧下着细雨。我跑到医院后院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上,将那个水杯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我后退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走吧,赵秀兰。安息吧。”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带着善意的举动。

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手中的强光手电闪烁了几下,熄灭了。与此同时,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悠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随风消散在雨夜里。

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陈旧气味,也随之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第二天,阳光透过云层。我鼓起勇气,再次来到那条废弃走廊。507病房的门依旧开着,里面依旧空荡破败。但那种阴冷黏稠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地上的血色圆圈和所有异样的气息,都消失无踪。

我什么也没有对医院说。小赵病愈回来后,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那条走廊,依旧被列为禁区,但我知道,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我的实习期结束后,离开了三院。但那段经历,让我对生命、死亡和执念有了更深的敬畏。我知道,在某些被遗忘的角落,依旧徘徊着因巨大痛苦而无法安息的灵魂。真正的恐怖,有时并非来自有形的鬼怪,而是源于那些被时间尘封、却永不消散的极致悲伤与遗憾。而医院,这个见证无数生离死别的地方,其墙壁之下,所掩埋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