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戏面具(2/2)
悬浮的面具开始向我逼近,那猩红的目光充满了贪婪和毁灭的欲望。我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我。
绝望中,我想起了涌入脑海的最后一个画面——曾祖父将木钉钉入黑影额头的场景!那枚木钉!是关键!
可是,哪里还有木钉?!
就在第一枚面具(那枚“雷公”面具)带着呼啸的阴风,狞笑着朝我面门扑来的瞬间,我福至心灵,猛地抬手,不是抵挡,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大拇指的指甲,狠狠刺向了自己的眉心!
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
这不是自残!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蕴含着我周家血脉、且位于灵台(额头)的“血钉”!
“以吾之血,继汝之志!封!”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嘶吼出这不成章法的句子,将流淌着鲜血的拇指,猛地按向了扑到眼前的“雷公”面具的额头中央!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一阵刺耳的白烟从接触点冒出!“雷公”面具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表面的红光剧烈闪烁,然后猛地黯淡下去,“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有效!
我精神一振,不顾眉心的剧痛和流淌的鲜血,如法炮制,冲向其他悬浮的面具!
“火官”面具扑来,我侧身闪避,血指抹过其面颊,红光熄灭,坠落。
“土地”面具无声滑至脚下,我跺脚踩其顶部,血染木纹,灵光消散。
这是一场疯狂而血腥的舞蹈。我在黑暗中与十一枚苏醒的邪面搏斗,每一次接触,都消耗着我大量的精神和血液。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动作变得迟缓。
终于,只剩下那枚最初的、也是最诡异的“无常”面具,还悬浮在半空。它静静地看着我,猩红的目光中不再有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
它没有主动攻击,只是缓缓地,向我飘来。
我已是强弩之末,视线模糊,几乎站立不稳。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青白面孔,下垂的眼角,似哭似笑的嘴角,我知道,我可能无法封印它了。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我额头的瞬间,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我没有试图去点它的额头,而是张开双臂,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这枚“无常”面具,死死地抱在了怀里!用我整个胸膛,贴住了它!
我要用我全部的生命和尚未冷却的周家之血,作为最后的牢笼!
“回……去……!”我发出无声的呐喊。
“无常”面具在我怀中剧烈地挣扎,冰冷刺骨的怨念如同钢针般刺入我的身体。我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冻结、撕裂。
但我不放手。
渐渐地,挣扎减弱了。那冰冷的触感开始消退,猩红的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最终熄灭。
面具,重新变回了冰冷的、死寂的木雕。
我抱着面具,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同事们发现了昏迷在狼藉工作室中的我,以及散落一地、额头上或脸颊上带着已经干涸暗红血迹的十二枚古傩面具。我被紧急送医。
医生诊断我为过度疲劳、精神紧张导致的昏厥,以及……额头的自残性伤口。他们对那血迹的解释是我在昏迷前无意中弄伤的。
没有人相信我那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经历。那套面具经过“修复”后,依旧作为镇馆之宝,静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厅里,接受着游客好奇的打量。
只有我知道,在那看似精美的木雕之下,封印着何等恐怖的存在。我的眉心,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细微的疤痕,像一枚无形的钉子。
我辞去了博物馆的工作,再也无法面对那些面具。我离开了那座城市,试图逃离那段记忆。
但我无法真正逃离。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能感觉到,那十二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仿佛穿透了时空,依旧牢牢地锁定着我。我知道,“周氏永镇”的诅咒并未结束,只是暂时沉寂。而我这侥幸存活的血脉,将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的宿命,直到生命终结,或者……直到下一个轮回的开始。真正的恐怖,并非来自怪力乱神,而是源于血脉中代代相传、无法摆脱的守护职责,以及与黑暗共生、永无止境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