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病栋(2/2)
“但她的死,并没有结束一切。从那时起,就开始出现怪事。每隔一段时间,周期不固定,就会出现她死前描述的景象——夜半歌声,墙上出现倒计时的数字……从‘7’开始,每一次出现,数字就会减少一个。”
“数字归零的时候呢?”陈默声音干涩地问。
老刘的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不知道……没人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每一次轮回结束,病栋里……总会有一个值班的人……失踪。”
“失踪?!”
“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被那个轮回吞噬掉了一样。”老刘死死抓住陈默的手,“上一次轮回结束,是五年前,失踪的是当时一个和你一样新来的年轻医生……小陈,你已经被‘标记’了!从你第一次听到歌声,看到数字开始!你……你可能就是这次轮回的……目标!”
陈默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那些规矩不是为了保护病人,而是为了保护工作人员!而他,已经在无知无觉中,踏入了这个致命的循环!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他。他想辞职,想立刻逃离。但老刘的话断绝了他的念头:“没用的……被标记的人,离开医院只会死得更快,而且可能会波及家人……这是……诅咒!”
接下来的每一次夜班,都成了对陈默神经的极致折磨。他看着墙上的数字,从“3”变成“2”,又从“2”变成“1”。病栋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诡异,灯光闪烁的频率增加,莫名的冷风在走廊穿梭,病人的狂躁与呓语达到了顶峰。那股铁锈味,已经浓烈到令人作呕,仿佛血液凝固后的气息。
终于,那个夜晚到来了。数字“1”出现的夜晚。
陈默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夜班,也是决定他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准备——戴着外婆求来的护身符,怀里揣着一把盐(从恐怖片里学来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和对讲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凌迟。午夜十二点整。
所有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连那些病人的呓语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那熟悉的、沙哑的歌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不再飘忽,而是无比清晰、无比靠近,仿佛……就在护士站外面!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猛地按亮强光手电,照向护士站外——
一个穿着破旧条纹病号服、身形佝偻、长发披散遮住了脸的女人,正静静地站在玻璃门外!她的身体似乎在微微晃动,脚下,汇聚着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歌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的!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发出哐当巨响。
门外的女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长发滑落,露出了一张脸——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皮肤是死灰色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裂痕,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和一张咧到耳根的、露出森白骨骼的嘴!那歌声,正是从这张可怕的嘴里发出的!
她抬起一只干枯、指甲漆黑的手,指向了陈默。然后,用那只手,在沾满血污的玻璃门上,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最后一个数字——
“0”
当最后一笔落下,陈默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力量攫住了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护士站的墙壁仿佛在融化,变成了一条血肉模糊的、无尽的走廊!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墙壁里伸出,抓向他!
他胸前的护身符瞬间变得滚烫,然后“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怀里的盐撒了一地,却如同水滴入热油般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蒸发!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和连日来积压的恐惧与愤怒,化作了一声绝望的嘶吼!他不是对那女鬼嘶吼,而是对着这该死的命运,对着这吞噬生命的轮回诅咒嘶吼!
“李秀兰——!”他用尽最后力气喊出了那个名字,“你的痛苦——我听到了——!”
奇迹般地,那吞噬一切的力量,骤然停顿了一瞬!那张可怕的、非人的脸上,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茫然?或者说,是久远的、被遗忘的痛苦?
也就在这一瞬间,陈默福至心灵,他不是在反抗,而是在……倾诉!他将自己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恐惧、无助、以及对她那被忽视、最终走向毁灭的悲剧命运的深切悲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我知道你很痛!我知道你被忽视了!我知道你绝望!”他嘶哑地喊着,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但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让痛苦继续循环下去了!安息吧——!”
那扭曲的、血肉走廊般的景象开始剧烈波动!抓住他的冰冷力量在迅速消退!门外那个恐怖的女鬼身影,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不甘、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悠长而凄厉的哀嚎,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啪!”
灯光重新亮起。
护士站恢复了原样。玻璃门上那血红的“0”字,也消失无踪。只有地上碎裂的护身符和蒸发的盐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陈默虚脱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泪水混杂着汗水流下。
第二天,阳光照进,似乎驱散了一些常年累积的阴霾。墙上再也没有出现诡异的数字,夜晚也恢复了“正常”的寂静。关于那晚的离奇经历,陈默没有对任何人详细说起,只说是电路故障和自已过度紧张。
老刘看着陈默苍白的脸和地上未完全清理干净的盐渍,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陈默没有辞职。他留在了。他知道,那个名为“轮回”的诅咒,或许因为最后时刻的理解与悲悯,而被打破了。李秀兰那困守四十年的痛苦灵魂,终于得到了释放。
但他也明白,在这栋古老的病栋里,在这生与死、理智与疯狂交织的边界,还潜藏着许多未知的黑暗与悲伤。他的工作,不仅仅是看护病人,有时,或许也需要去倾听那些被世界遗忘的、来自深渊的哭泣,并以微弱的人性之光,去尝试抚平那些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永恒的伤痛。
而那串从7到0的倒计时,以及那张破碎扭曲的脸,成了他记忆深处永不磨灭的烙印,提醒着他,有些恐惧,源于被忽视的极端痛苦;而真正的救赎,有时并非来自驱魔的法器,而是源于最深切的、跨越时空的——理解与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