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魅（2/2）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这件紫罗兰旗袍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郁，坐在一架钢琴前。信笺上的字迹与他无意识写下的笔迹一模一样，内容片段不全，只隐约能辨认出“……身不由己……愿来生……自由……”等字眼，落款只有一个“芸”字。

一个身世坎坷、渴望自由却最终香消玉殒的旧式女子形象，在陈默脑中渐渐清晰。她的执念，就附着在这件她生前或许最钟爱的旗袍上。

陈默没有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丝悲悯。他不再试图将旗袍锁起来，甚至有时会在打烊后，将它挂在店堂里，仿佛默许了那个无形“存在”的徘徊。

一天晚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陈默坐在店堂里整理账目，那件旗袍就挂在离他不远的衣架上。雨声嘈杂，但他却隐约听到，夹杂在雨声中，似乎有一缕极其哀婉、断续的哼唱声，像是……旧时的歌谣。

他抬起头，看向旗袍。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仿佛看到旗袍的袖口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抬起了手。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推开，风雨裹挟着一个浑身湿透、神色慌张的男人冲了进来。是隔壁文具店的老板老刘。

“小陈！快！帮帮忙！我老婆要生了！叫的救护车堵在路上了！”老刘急得语无伦次。

陈默一惊，立刻起身。老刘的妻子预产期还没到，这是早产！他赶紧拿起手机想再催催救护车，却发现信号因暴雨中断了。

情况危急。老刘的店铺狭小，不如这里宽敞。陈默当机立断：“快！把嫂子扶到我这里来！”

他们刚将痛苦呻吟的孕妇安置在陈默临时腾出来的沙发上，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停电了！整个街区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提供瞬间的光明。

孕妇的哭喊和男人的焦急混杂在雷声中，店里乱作一团。黑暗和混乱放大了所有的恐惧。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陈默下意识地瞥向了那件悬挂着的紫罗兰旗袍。

奇迹般地，那件旗袍，竟然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的、莹莹的紫光！光芒不刺眼，却足以照亮孕妇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带来一种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同时，那股熟悉的、冷冽的幽香变得清晰起来，仿佛一个看不见的人，正静静地、关切地站在一旁。

更令人惊讶的是，孕妇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哭喊声渐渐低了下去，呼吸虽然仍旧急促，却不再那么恐慌。老刘也愣愣地看着发光的旗袍，忘了言语。

在这诡异而静谧的紫光笼罩下，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陈默和老刘稳住心神，凭借这微光，尽力安抚和帮助孕妇。

终于，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灯光恢复时，救护人员也赶到了。孕妇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医院。临走前，脸色苍白的老刘抓着陈默的手，嘴唇哆嗦着：“小陈……刚才……那光……”

陈默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

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外面的雨声。那件紫罗兰旗袍不再发光，静静地挂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陈默知道，不是。

几天后，老刘兴高采烈地来报喜，母子平安。他偷偷告诉陈默，他妻子说，在最痛苦害怕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紫衣服的、很温柔的女人在旁边看着她，还对她笑了笑，让她别怕。

陈默默默听着，心中了然。

他再次看向那件旗袍。它依旧美丽，依旧带着那股幽怨的气质，但陈默却觉得，那缠绕其上的执念，似乎淡去了一些。那份对“生”的渴望，或许在帮助另一个生命降临的过程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慰藉与释怀。

他没有再将旗袍出售，而是将它小心地收藏了起来。他知道，有些衣物，承载的不仅是时光，还有灵魂的重量。它们需要的，或许不是一个新的主人，而是一份安静的理解，和一个恰当的、获得安宁的契机。

“旧时光”里，依然流转着各式各样的旧物与故事，而那抹幽静的紫罗兰，成了陈默和这间店铺共同守护的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遗憾、执念与最终慈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