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钢花与稻穗(2/2)
总统府的临时办公室里,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悠,把傅崇碧的影子拉得老长。他铺开汉城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点——有要修的桥梁,有要盖的学校,还有规划中的工厂。笔尖划过汉江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
“这桥得重修,”他对坐在对面的金哲说,“原来的石桥太老了,承重不够。我们计划用钢筋混凝土,桥墩加进鞍山的螺纹钢,能扛住坦克的重量,也能防洪水。”他从包里掏出张图纸,上面是沈阳建筑设计院画的桥体结构图,每根钢筋的型号、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金哲看着图纸,手指抚过上面的朝鲜文标注。这几天他跟着王师傅学开机床,已经知道“鞍山螺纹钢”意味着什么——那种钢材的抗拉强度比日本的高30%,是造坦克履带的材料。“用这么好的钢……太浪费了吧?”他有些犹豫。
“不浪费。”傅崇碧摇摇头,指着窗外正在盖棚屋的朝鲜民众,“桥是给老百姓走的,给拖拉机走的,得结实。等以后你们工业化了,卡车、机床都要从这桥上过,现在打好基础,将来就不用返工。”
王师傅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攥着个铁皮饭盒,里面装着刚从机床厂带来的零件。“傅师长,你看这个!”他把零件往桌上一放,是个自来水管道的接口,黄铜做的,内壁光滑得像镜面,“这是咱用新机床车的,密封性能比日本的好,冬天不会冻裂!”
他凑到地图前,指着汉城西北的位置:“我跟金哲同志商量了,想在这儿盖个自来水厂。用鞍山的无缝钢管铺管道,从汉江取水,经过过滤池净化,直接送到家家户户。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喝江里的生水了。”
傅崇碧眼睛一亮。他想起这几天看到的朝鲜孩子,好多都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闹肚子。“这个好!”他在地图上圈出那个位置,“让沈阳自来水厂派工程师来指导,设备不够就从国内调,优先保证自来水厂开工。”
通信兵敲门进来,手里举着份电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师长,国内来电!一百名老师已经从北京出发了,带了五万册课本和十万支铅笔,都是上海文具厂新造的!”他把电报递过来,“还有,东北农垦局说,要派农业技术员来,教朝鲜朋友种咱的‘金包银’稻子。”
傅崇碧接过电报,指尖划过“十万支铅笔”几个字。他想起昨天在废墟里看到的那个朝鲜小女孩,正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写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让老师们先盖个临时学校,”他对通信兵说,“就用机床厂旁边的空地,材料不够就让坦克营去拉,先把教室搭起来。”
金哲看着傅崇碧在地图上标注学校的位置,突然红了眼眶。这些天他见过太多——志愿军战士把压缩饼干分给孩子,把棉服脱给老人,用坦克吊臂帮着盖房子,现在又要盖学校、铺水管……他们带来的不只是钢铁和机床,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东西,像春天的阳光,一点点融化着战争留下的坚冰。
“傅师长,”金哲站起身,对着傅崇碧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汉城的老百姓,谢谢你们。”
傅崇碧赶紧扶住他,指着窗外:“别谢我们,要谢就谢两国人民。等战争结束了,咱们一起搞建设,你们种出好稻子,我们炼出好钢材,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煤油灯的光晕里,两张脸在图纸上凑得很近,手指同时指向地图上的某个点——那里,未来将矗立着一座崭新的学校,孩子们的读书声会盖座曾经的枪炮声。
四、钢花与稻穗
一周后的清晨,傅崇碧站在刚盖好的学校操场上,看着孩子们背着新书包跑进教室。书包是上海纺织厂用细帆布做的,蓝底红星的图案在朝阳下闪着光;课本的封面上,中朝两国的孩子手拉手站在天安门前,旁边用两国文字写着“友谊长存”。
老王的坦克停在操场边,车斗里装着刚收割的新稻子。金灿灿的稻穗压弯了秸秆,脱粒后的谷粒堆在麻袋里,像座小小的金山。“傅师长,你看这‘金包银’!”老王抓了把谷粒递过来,饱满的谷粒上,金黄色的外壳包裹着雪白的米粒,“金哲说,这稻子比本地品种增产三成,老百姓都叫它‘中国友谊稻’!”
不远处的机床厂里,传来机器欢快的轰鸣声。金哲正操作着那台卧式车床,车刀划过工件的声音像唱歌,铁屑卷成漂亮的弹簧状,落在地上堆成一小堆。王师傅的徒弟小周在旁边指导,手里拿着把游标卡尺,时不时停下来测量尺寸。“合格!”当一个圆柱形工件完成时,小周举着卡尺喊,金哲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自来水厂的工地上,工人们正在铺设管道。鞍山产的无缝钢管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像条银色的长龙,一头扎进汉江,一头通向城里的家家户户。张师傅蹲在地上,指导朝鲜工人焊接接口,焊花溅起来,在阳光下像串彩色的珍珠。
傅崇碧走到教室窗边,看着里面的孩子。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用上海产的铅笔写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作响。黑板上,老师用中朝两国文字写着“和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字上,像给每个笔画镀了层金。
“傅师长!”老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举着个刚脱粒的稻穗,和一根从机床厂捡的钢花——那是炼钢时溅起的铁水凝成的,像朵绽放的花。“你看,钢花配稻穗,多好看。”
傅崇碧接过稻穗和钢花,突然明白了这场战争的意义。枪炮能赢得胜利,却赢不来和平;钢铁能摧毁敌人,却只有和土地结合,才能长出希望。当钢花落在稻田里,当机床开始生产农具,当孩子们的读书声盖过枪炮声——这才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未来。
夕阳西下时,他站在汉江边,看着晚霞染红了江面。远处的机床厂还亮着灯,钢花偶尔从烟囱里溅出来,像天上的星星落在地上;稻田里,收割机的声音突突作响,新收的稻子堆成了小山。江面上,那座用鞍山螺纹钢建起的新桥正在架设,灯光沿着桥体蔓延,像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光带。
傅崇碧握紧了手里的稻穗和钢花。稻穗的清香和钢铁的冷硬交织在一起,像两种最踏实的味道,提醒着他:真正的胜利,不是占领多少土地,而是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在和平里,种出属于自己的稻穗,炼出属于自己的钢花。
这,才是钢与火的终极意义。是守护,是重建,是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重新长出希望。而他们,这些穿过枪林弹雨的战士,这些在高炉边挥洒汗水的工人,终将在这片土地上,共同写下属于东方的,关于和平与建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