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烛映卷,府试前夜的方寸心(1/2)

荣国府西跨院的书房里,烛芯爆出第三朵灯花时,贾宝玉搁下笔,指尖在“漕运利弊”四个字上轻轻摩挲。案上摊开的《府试策论精编》已被朱笔圈点得密密麻麻,连页边空白都写满了批注——“此处应引《明史·河渠志》”“百姓疾苦需加具体数据”,墨迹透过纸背,在垫着的宣纸上洇出淡淡的痕,像极了他此刻既紧张又期待的心跳。

“二爷,这莲子羹都热第三回了。”袭人端着描金漆碗进来,见他眼窝下的青黑比烛台的影子还重,忍不住劝道,“明儿天不亮就要进考场,再熬下去,明儿握笔的力气都没了。”

宝玉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烛灰,他笑了笑,接过碗却没喝,只盯着碗里沉浮的莲子:“袭人,你说漕运那题,我写‘官吏盘剥甚于水患’,会不会太冲了?”他想起今早柳砚特意跑来嘱咐的“主考官李大人最忌锋芒过露”,心里又打起鼓来。

袭人哪里懂这些,只当是寻常书本上的道理,嗫嚅着说:“二爷写的都是实在话,总不能为了讨好考官说瞎话吧?”

宝玉没接话,重新拿起笔,在草稿上添了句“然盘剥之根,非独官吏之过,亦因监察疏漏”。笔尖划过纸面时,忽然想起昨日去潇湘馆送新得的湖笔,黛玉正坐在窗边抄林姑父的科举笔记,阳光透过竹帘落在她腕间的银镯子上,晃得人眼晕。

“李大人虽爱温和之词,却最恨空谈。”她当时放下笔,指尖点着笔记上的“漕运案”三字,声音清得像山涧泉水,“你看他去年批的卷子,凡是写‘官吏当清廉’这类空话的,都得了下等;反倒是那个写‘淮安闸官索银三钱’的举子,虽措辞直白,却中了前列。”她把抄好的纸推过来,上面用红笔圈着“盘剥之实,见于细处”几个字,“你得说具体,比如‘每船过闸需缴五两,是正税的三成’,再引宣德年间的旧案,他才会觉得你懂实务。”

宝玉指尖划过那行娟秀的字,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他重新铺开纸,蘸了浓墨,在“官吏盘剥”旁添道:“据《漕运志》记载,宣德七年,苏州府漕船过淮安闸,闸官索‘过闸钱’每船五两,是正税的三成——此谓盘剥之显例也。”

写到兴头上,竟忘了时辰。直到窗外传来巡夜婆子打更的梆子声,“咚——咚——”,三更天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忽听院外传来竹帘晃动的轻响。宝玉心里一动,推开窗一看,月光下那抹素色裙角正往回廊那头走,不是黛玉是谁?

“林妹妹?”他低低喊了一声。

那身影顿了顿,转过来时,手里还攥着卷纸。黛玉走到窗下,把纸递上来,声音压得极轻:“刚想起姑父笔记里提过李大人的忌讳,抄给你。”

宝玉接过纸,借着烛光一看,上面写着“忌用‘勋贵误国’等语,李大人出身勋贵”“喜引唐宋案例,不喜谈本朝旧事”。字迹娟秀,却透着股稳当劲儿,像她做人一样。纸的边角还沾着点墨渍,想来是急着抄完,没顾得上擦。

“你怎么还没睡?”宝玉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炭炉。

“听见你这儿还亮着灯。”黛玉的脸颊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眼里的光比星光还亮,“别熬太晚,明儿进考场,精神头得足。”她顿了顿,又补道,“考场上别慌,就当是在我这儿论学问呢。”

宝玉点头,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回廊拐角,才转身回案前。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却没让他觉得冷。他把那张纸折成方胜,塞进贴身的荷包里——那里,还放着她去年送的那枚平安扣,据说能安神。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宝玉终于停了笔。考篮已经收拾妥当:笔墨纸砚是新置的,砚台里磨好了宿墨,还特意放了块干净的布帕,是黛玉教他的“写错了别乱涂,用布帕蘸点清水轻擦”。最底下压着那碗没喝的莲子羹,他想着带进考场,说不定能想起黛玉说的“心乱时就吃口甜的”。

走到垂花门,见柳砚背着考篮等在那里,眼睛熬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给,我娘做的芝麻饼,填肚子。”他把饼塞给宝玉,又压低声音,“李大人今早进贡院时,我见他跟张御史说‘今年策论要重实务’,你记着多写具体法子,少发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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