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9章 残灯映卷三更雨,笔锋划破五更寒(2/2)
“那次不一样。”他收起笑,认真地看着她,“那次是为了让贾政看得起我,这次……是想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选的人,不是只会混日子的草包。”
黛玉的耳尖红了。她拿起案上的《策论范文》,翻开其中一页:“别想那么多了,我帮你把李考官常考的‘农桑’‘漕运’再捋一遍。你看这篇《论江南漕运利弊》,作者说‘漕运损耗多因官吏中饱’,却没说具体怎么查——你可以加段林姑父当年查盐引的法子:‘先核账本,再验船舱,最后访纤夫,三招下来,谁也瞒不住’。”
她讲得认真,指尖在纸上划过,标出“纤夫口粮”“船舱容积”“水脚银(运费)”等关键数据,连“每石米在漕运中会损耗三合”都记得清清楚楚。贾宝玉忽然发现,她袖口沾着点墨渍,是新染上的——定是昨夜又帮他抄素材了。
“困了吗?”他忽然问,“困了就回房睡,我自己再看会儿就行。”
黛玉摇头:“不困。”她从披风里拿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几块芝麻糕,“我陪你,你看策论,我给你读《算学》错题,免得你犯困。”
雨声又起,敲打着窗棂,像在数着漏过的时辰。黛玉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读着那些枯燥的数字:“‘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解法:设鸡为x,兔为y,则x+y=35,2x+4y=94,解得x=23,y=12……”
贾宝玉看着她的侧脸。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偶尔眨一下,会把烛火的影子也扇得晃一晃。他忽然想起刚穿越时,第一次在潇湘馆见到她,她正对着窗外的竹子发呆,眉头皱着,像有解不开的心事。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她并排坐在这里,听她读算学题读到口干,看她为了帮自己记数据,把手指都数得发红。
“对了,”他忽然想起件事,从书箱里翻出个锦盒,“前几日柳砚从京城带来的,说是西域来的墨,写起来特别顺。”盒子里躺着块墨锭,上面嵌着金丝,雕成了竹子的形状,凑近闻有淡淡的松烟香。
黛玉拿起墨锭,在砚台上轻轻磨了磨。墨汁细腻,黑得发亮,果然是好墨。“太贵重了。”她想放回去,却被贾宝玉按住了手。
“不贵重。”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明日你用这墨帮我研墨,我定能写出最好的策论。”
黛玉没再推辞,只是磨墨的手慢了些。墨香混着杏仁茶的甜香,在书房里弥漫开来,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温柔了。
天快亮时,贾宝玉忽然打了个哈欠。黛玉把件厚披风盖在他身上,轻声道:“眯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时辰,保证误不了卯。”
贾宝玉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在轻轻给他盖毯子,指尖划过他的额头,带着熟悉的、淡淡的药香。他想睁开眼,却抵不过浓浓的睡意,只在坠入梦乡前,听见黛玉轻声说:“别担心,我在呢。”
等他再次醒来,窗外已透出鱼肚白。案上的砚台里,磨好的墨汁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答卷纸,边角都用镇纸压好了。黛玉趴在案边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本《策论范文》,鬓角的碎发垂下来,扫过书页上“民为邦本”四个字。
贾宝玉拿起件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他忽然觉得,所谓的科举之路,所谓的功名利禄,都不过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的筹码。只要能护着眼前这个人,让她不再蹙眉,不再悲秋,就算让他再熬十个、百个这样的夜晚,也甘之如饴。
他走到案前,拿起笔,蘸了那方西域墨。笔尖落在纸上,竟没有丝毫滞涩,仿佛那些日夜苦读的经义、烂熟于心的数据、反复推敲的论点,都顺着这缕墨香,自然而然地淌了出来。
窗外的芭蕉叶上,雨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笔,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