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残冬砚冷墨凝冰,书窗孤影伴残星(2/2)
“说起来,”贾宝玉忽然指着《策论汇编》里的一篇《论吏治》,“你看这考生写‘考核官员需查实绩’,却没说‘如何查’。我想着,不如借鉴林姑父当年巡盐的法子——”他翻出林如海的笔记,指着“盐引核查流程”一段,“先查账本,再核实物,最后访民情,三管齐下,才能避免官员虚报功绩。”
黛玉凑近看时,发丝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搔过。她指着笔记里的“访民情”一条:“去年江南巡抚就是靠这个法子,查出了苏州知府瞒报灾情的事。你若在策论里写上这个案例,比光说‘需访民情’更有说服力。”
雪下得紧了,把窗纸映得发白。贾宝玉重新坐下,将黛玉带来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松子糕是你爱吃的,我让厨房少放了糖。”黛玉拿起一块,入口时尝到淡淡的松子香,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也是这样坐在灯下,对着《诗经》发愁,说“关关雎鸠到底是喻君臣还是喻男女”,如今却能头头是道地分析“漕运损耗”,连眉峰间的稚气都淡了些。
“对了,”贾宝玉忽然想起件事,从书堆里抽出本《算学启蒙》,“府试策论里若要算‘赋税增减’,得用精确的数字才显专业。你看这道题——‘亩产增两石,十万亩可多收多少税’,我用‘衰分术’算的是‘每亩税银三钱,十万亩增税六千两’,对吗?”
黛玉接过书,看着上面的算式笑出声:“你这算法倒是新奇,把‘今有术’和‘衰分术’混着用了。不过……”她拿起笔改了两个数字,“这里该用‘连比例’,十万亩是十万亩,但若有三成是贫瘠地,实际增产该打个七折,这样算才更准。”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娟秀的字迹,像初春刚抽条的柳丝。
烛火渐渐沉了下去,炭盆里的火却越烧越旺。贾宝玉看着黛玉低头改算式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科举之路”,哪里是孤军奋战?分明是有人陪你磨墨,有人为你查典,有人在寒夜里提着食盒走来,把考官的喜好记得比你自己还清楚。他重新握住笔,在策论草稿上写下新的标题:《论实务之要,在知易行难》,笔尖划过纸面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露出半轮残月,把影子拉得很长。黛玉起身要回潇湘馆时,贾宝玉忽然从案上拿起个东西塞给她——是个绣着梅枝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陈皮,是他听大夫说“陈皮能润肺”,特意晒了给她的。“府试前别总熬夜,”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若病了,我写策论时会分心的。”
黛玉握着香囊,指尖传来陈皮的清香,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转身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翻书声,还有炭盆里火星“噼啪”的轻响,像有人在为她哼一首温柔的歌。回潇湘馆的路上,紫鹃见她手里的暖玉和香囊,忍不住笑道:“姑娘这一路嘴角就没下来过,宝二爷这次怕是真能中榜首呢。”黛玉没说话,只是把暖玉贴在胸口,那里藏着比炭火更暖的东西。
西跨院的灯亮到了天明。贾宝玉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伸手摸了摸砚台——墨终于不再结冰了。他翻开新的一页纸,提笔写下“漕运治理三策”,每一个字都浸着炭盆的暖,和那抹淡淡的梅香。他知道,这场府试难不倒他,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那盏灯下,有他的笔,她的墨,还有两个人共同期盼的春天。